山崩的余威仍在狭窄的“一线天”内回荡，碎石滚落的簌簌声和伤者压抑的呻吟交织，空气中弥漫着尘土、血腥和冰冷的恐惧。
那块半人高的狰狞巨石就矗立在林晚意刚才的位置，深陷泥土，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惊心动魄。
林晚意跌跌撞撞地冲到沈砚身边，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刚才死亡擦肩而过的惊悸尚未平复，眼前沈砚染血的右臂和苍白的脸色，又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进她的眼底。
她从未想过，这个冷面阎罗，会为了救她……“沈大人！您怎么样？”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伸手想去查看他的伤口，却又在触及他冰冷目光的瞬间僵在半空。
沈砚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右臂传来的剧痛让他眉头紧锁，额角冷汗涔涔。
他强忍着痛楚，脸色苍白如雪，但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却依旧锐利如初，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扫过混乱的现场。
“无碍。”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痛楚，却异常清晰，“吴庸！张潜！速查伤亡！救治伤者！清理通道！赵奔，带人警戒高处，防止二次崩塌！”命令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慌乱的队伍。
吴庸和张潜立刻带人行动起来，救治被落石砸伤的几名捕快和府军士兵，清理堵塞通道的石块。
赵奔则带着镖师和几名身手敏捷的府军，如同猿猴般攀上两侧崖壁，警惕地搜寻着上方可能松动的岩体。
林晚意见他还能发号施令，心头稍安，但看着他手臂上那片迅速扩大的、刺目的暗红色，心又揪紧了。
“还说无碍！血流这么多！”她秀眉紧蹙，语气带着不容分说的急切，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和上下尊卑了，一把撕开自己骑装内衬干净柔软的里衣袖口，“快！先止血包扎！这荒山野岭，伤口感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动作麻利，带着江湖儿女特有的干练。
沈砚本想拒绝，但手臂传来的阵阵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让他抿紧了薄唇，没有阻止。
他靠在岩壁上，微微侧过身，将受伤的右臂暴露出来。
玄色衣袖的裂口下，伤口触目惊心：一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皮肉翻卷，边缘沾满泥土碎石，鲜血正汩汩涌出。
林晚意倒吸一口凉气，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她迅速用撕下的布条蘸着随身水囊里的清水，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周围的污垢。
她的动作极其专注，眼神锐利而沉稳，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却异常稳定地处理着伤口。
清水冲刷着翻卷的皮肉，带来阵阵刺痛，沈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却一声未吭，只是额角的冷汗更多了。
林晚意感受到他的隐忍，动作愈发轻柔迅捷。
“忍着点。”她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随即，她将干净的布条紧紧缠绕在伤口上方进行压迫止血，然后飞快地撒上随身携带的金疮药粉。
药粉触及伤口，带来一阵灼痛，沈砚的呼吸微微一窒。
林晚意动作不停，用剩余的布条熟练而紧密地将伤口包扎起来，最后打了一个牢固的结。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一气呵成。
包扎完毕，林晚意才松了口气，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汗。她抬起头，正对上沈砚那双深潭般的眸子。
他正垂眸看着她，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探究，似乎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幽深情绪。
林晚意心头一跳，连忙移开目光，掩饰性地擦了擦额角的汗：“好了，暂时止住了。但这伤不轻，骨头可能也伤到了，到了地方必须找大夫重新处理！”
“嗯。”沈砚低低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他试着动了动右臂，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让他脸色又白了几分，但活动受限，证明骨头确实可能受损。
他看着手臂上包扎得整齐利落的布条，又看了看林晚意沾着血污和尘土、却依旧明艳的脸庞，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这个“江湖女子”在危机时刻展现出的沉着、干练和……那份不容忽视的关切。
冰冷的岩壁似乎也隔绝不了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鸢尾冷香。
“大人！通道清理出来了！伤了七个兄弟，三个重伤，西个轻伤，马匹折损三匹！幸好没有性命之忧！”吴庸快步跑来汇报，声音带着后怕。
沈砚收回目光，眼神重新变得冰冷锐利：“重伤者留下两人照料，其余轻伤者随队！张潜，分派十名府军留下保护！其余人等，即刻出发！务必在天黑前赶到落鹰涧！”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仿佛刚才的伤痛从未发生。
队伍再次启程，气氛更加凝重肃杀。沈砚策马走在前面，受伤的右臂用布带暂时固定在身前。
林晚意骑着马跟在他侧后方，目光不时落在他挺首的背影和那包扎的手臂上，心头萦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冷风呼啸着穿过“一线天”，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带着深秋刺骨的寒意。
天色愈发阴沉，浓重的铅云如同浸透了墨汁，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要下雨了。”林晚意抬头望天，喃喃道，秀眉紧锁，“还是场大雨。” 她的预感很快应验。
刚走出“一线天”不到半个时辰，豆大的、冰冷的雨点便毫无征兆地、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
瞬间连成一片密集的雨幕！天地间一片苍茫！
“快！前方寻找避雨处！”沈砚厉声喝道。
冰冷的雨水如同鞭子抽打在脸上、身上，迅速浸透了衣衫。
崎岖的山路在暴雨冲刷下变得泥泞不堪，马蹄打滑，行进愈发艰难。
队伍在狂风骤雨中艰难跋涉，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
沈砚受伤的手臂在颠簸和寒冷中传来阵阵刺痛，但他咬紧牙关，挺首脊背，目光穿透雨幕，死死锁定着前方那片被血色和谜团笼罩的落鹰涧。
而林晚意紧紧跟随在他身侧，红色的身影在灰暗的雨幕中如同一簇不灭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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