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绘拧开的水瓶还没放回展台，指尖就触到了一丝异样。水面微微晃动，倒映出幕布后半张脸——刘桂香的手正悬在瓶口，指缝间漏下一点白色粉末，落在瓶口边缘。
她没停下，仰头喝了一大口，水滑过喉咙时带着股铁锈味。袖口擦过瓶身，食指在杯底敲了三下。衣领内侧的微型录音器震了半秒，红灯亮起，无声开始记录。
“顾家那小子来了。”阿珍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
巧绘转头，只看见人影晃动。她不动声色地把水瓶放回原位，顺手整理展台上的旗袍。银簪插回发髻时，指腹碰到了簪尾的暗格。轻轻一推，三片碎玻璃滑进掌心——是春燕凌晨砸消防栓时塞给她的，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她踮脚去拿高处一卷香云纱，裙摆勾住了通风管的铁丝网。金属摩擦声响起的瞬间，头顶传来压低的声音：
“……只要烧了这批料，她在穗城根本立不住。香云纱一毁，订单全得泡汤。”
巧绘没动，手停在半空。
“黑豹，你带的汽油够不够？”刘桂香的声音贴着通风管传来，“别烧大了，就说电路老化。”
“火一起，她们那点破布连灰都剩不下。”另一个声音冷笑，“上次没烧成，这次我亲自点。”
巧绘缓缓放下布料，脚尖退了半步。通风管滴下一滴水，砸在她手背上，凉得像针。
她低头看袖口，那道靛蓝的灼痕还在。昨夜展馆的光打在墙上，蝴蝶飞起来了，可现在，风从背后吹来，带着汽油和旧布的气味。
春燕从侧门进来，手里抱着一箱次品旗袍。她走到角落，掀开箱盖，手指在底层摸到一块粗布——上面用炭笔写着“戌时三刻”，旁边画了个火苗。布角还沾着点红土，和展馆外排水沟边的泥一样。
她没说话，摸出止痛药瓶，在箱底压了三个凹痕，正好是药瓶底部的形状。然后咬破指尖，在箱角划了一道。
阿珍这时正站在展台另一头，假装核对订单。她瞥见春燕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把那件编号1985的旗袍往身边拉了拉。领口银线闪了闪——那是巧绘的血指印，昨晚试穿时蹭上去的，还没洗。
通风管又响了。
“火一起，你就说看见她们自己往布料上泼油。”刘桂香的声音更近了，“反正没人信乡下丫头能搞出这种花样。”
巧绘慢慢抬手，袖口一抖，录音器撞在铁架上，发出一声轻响。
“谁在那儿？”黑豹的声音猛地拔高。
没人应。
巧绘己经退到展台后，手指摸到了投影仪的旋钮。她把银簪尖抵上去，轻轻一转。墙上的蝴蝶影子动了，光斑移动的速度和通风管里的气流变化同步。
春燕突然拉动滑轮组。
特制布料上的荧光纹路在暗处亮起，连成一串断续的点划——是莫尔斯密码：**南，三，七**。
巧绘盯着光斑移动的节奏，心里算着。南边第三个通风口，七秒一次气流扰动。她把银簪换到左手，右手悄悄摸向桌腿。
桌布底下，消防警报按钮被发带绑在凸起的螺丝上，位置刚好能用脚勾到。
阿珍这时突然笑出声，声音又大又亮：“巧姐，那批蓝染的样布呢？客户等着看呢！”
她一边说，一边把旗袍往地上一甩。布料展开的瞬间，领口银线反射出一道光，正好照在次品箱底——药瓶压出的三个凹痕，和春燕留下的血指印，严丝合缝。
通风管里传来一声闷响。
黑豹从管道爬出半截身子，手里拎着汽油瓶。他刚要跳下，阿珍猛地掀开桌布，脚尖一勾。
“叮——”
警报按钮被按下。
整片展区的灯全灭了，只有应急灯亮起一圈幽蓝。荧光布料开始发光，墙上的蝴蝶投影缓缓扇动翅膀。
黑豹愣了一秒，打火机“啪”地打开。
火苗刚蹿起，阿珍举起手机，闪光灯首射墙面。
蝴蝶的“眼睛”突然亮了——是春燕用血指印拼成的摄像头图案，贴在投影幕布背面。红光一闪，正照在黑豹脸上。
他手一抖，汽油瓶差点脱手。
刘桂香从幕布后冲出来，想抢打火机。巧绘却在这时拔下银簪，三截断簪在掌心一拼，蝶形完整。她手指一弹，暗格弹出一块布——灰褐色，边角磨损，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断续针脚。
她走到评审台前，把布摊开，又拆开旗袍内衬。两处针脚并排，分毫不差。
“1985年，厂里缺靛蓝，所有布料加三钱松香。”巧绘声音不高，“您当年签的代工合同，乙方签名墨迹还没干透，现在还能拓出来。”
刘桂香脸色发白。
她低头，脚边滚着一颗珍珠——是方太太留下的项链断了，珠子散了一地。最后一颗停在她鞋尖前，正对着鞋面上的红土。
巧绘把银簪尖抵回投影仪电源键。屏幕蓝光映在她眼里，像火苗在跳。
消防车的鸣笛由远及近。
阿珍掏出手机，镜头对准刘桂香发抖的手。春燕站在次品箱旁，手里攥着那块染血的粗布，指尖还在渗血。
黑豹想往后退，脚却被铁丝绊住。他低头，看见自己鞋面上的红土正一点点剥落，掉在展馆的地板上，连成一条线，首通通风管道。
巧绘没再说话。她手指一松，银簪尖微微下压。
投影仪的光斑突然收缩，像瞳孔骤然紧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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