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油灯下，苏青影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那双一向古井无波的凤眸，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桌上那两块看似毫不相干的金属令牌，眼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镇山符……巡天令……”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传说竟然是真的……”
陈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苏青影的反应，比他预想中还要剧烈。这恰恰证明，他赌对了。这两块令牌背后所隐藏的秘密，其价值，远远超出了黑火药本身。
“苏姑娘认识它们？”陈凡明知故问，打破了工棚内的沉寂。
苏青影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陈凡，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疑惑，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何止是认识。”她缓缓地坐回原位，似乎是想用这个动作来平复自己激荡的心情，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陈公子，你可知道，你手中这两样东西，若是传了出去，足以让整个大炎王朝，都为之疯狂？”
“愿闻其详。”陈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青影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整理一段尘封己久、且极度危险的记忆。
半晌，她才重新睁开双眼，声音压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低沉：“大炎立国之初，太祖皇帝为制衡天下，设立了两大机构。一为北府军，镇守国门，抵御外辱，此为‘镇山’之犬。二为靖安司，监察百官，拱卫君王，此为‘巡天’之鹰。”
“为确保这两大暴力机器的绝对忠诚，太祖皇帝穷尽天下巧匠，以天外陨铁，打造了两套独一无二的信物。一套，便是北府军的‘镇山虎符’，共分八块，分别执掌八大卫所的兵权。而另一套，则是靖安司的‘巡天蝠令’，共十二枚，对应十二地支，代表着靖安司内部最核心的十二个部门与权力。”
陈凡静静地听着，他知道，接下来的，才是关键。
“这两套信物，明面上，是兵权与职权的象征，是相互制衡的利器。但很少有人知道，在太祖皇帝驾崩前，曾留下了一道秘旨。这道秘旨的内容，便是关于这两套信物的……终极用途。”
苏青影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梦呓般的缥缈：“传说，‘镇山’与‘巡天’，并非死敌，而是一体两面。当虎符与蝠令集齐，并以特殊之法合二为一之时，便能开启太祖皇帝留下的……一处惊天宝藏。”
宝藏？
陈凡的眉毛微微一挑。这个答案，虽然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能让两大暴力机构的核心信物产生联系的，除了开国皇帝留下的后手，还能有什么？
“什么样的宝藏，需要如此大费周章？”陈凡追问道。
“不知道。”苏青影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这便是这个秘密最可怕的地方。二百年来，无数人想要探寻这个秘密，但都以失败告终。因为想要集齐虎符与蝠令，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北府军与靖安司，鹰犬并立，互相监视，互相敌视，早己是水火不容。任何一方，都不可能容忍对方染指自己的核心信物。”
“但总有例外，不是吗？”陈凡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两块正散发着微弱共鸣的令牌上。
苏青影的眼神也随之移动，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凝重：“是。唯一的例外，便是当皇权……出现动摇之时。据听风楼最核心的秘闻记载，这套信物的设计初衷，并非是为了让后世子孙去寻宝，而是太祖皇帝留给皇室血脉的……最后一道保险。”
“当有外戚干政、权臣篡位，亦或是皇子相残，导致江山社稷动荡不安之时，身负皇室正统血脉之人，便可用此信物，调动北府军与靖安司这两股最强大的力量，拨乱反正，重定乾坤。这，才是‘镇山’与‘巡天’合一的真正意义！”
“所以……”陈凡的脑海中，一道闪电划过，将所有的迷雾，瞬间劈开！“三年前的太子谋逆案，根本就不是什么构陷，而是一场……真正的夺嫡之争！一场，己经动用到了这最后底牌的、残酷的宫廷政变！”
苏青影的脸上，露出了无比沉痛的表情，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没错。当今圣上，并非先帝长子，当年他以‘清君侧’之名，联合了靖安司，发动宫变，逼死了当时的太子，才登上了皇位。而那位被废的太子，为了反击，便动用了他手中唯一能与靖安司抗衡的力量——北府军。”
“我的父亲，陈陵，”陈凡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他就是太子的人。”
“是。”苏青影看着陈凡，眼中闪过一丝同情，“陈陵元帅，手握八块镇山虎符之一，忠于太子。而常无欲，他手中的这块‘巡天令’，对应的地支是‘亥’，代表着靖安司内部负责追缴与刺杀的‘暗蝠’一部。三年前，正是他率领的‘暗蝠’，突袭了北府军大营，最终导致了陈元帅的败亡。”
原来是这样！
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何靖安司的腰牌会和北府军的虎符产生感应？因为它们本就是一套！是太祖皇帝留下的最高权限密钥！
为何父亲会蒙冤而死？因为他站错了队，他是那场残酷夺嫡之战的失败者！
为何靖安司对自己这个“余孽”穷追不舍？因为自己手中这半块虎符，是开启宝藏的钥匙之一，更是太子一脉依旧存在的证明！
一个巨大的、横跨了三年的惊天阴谋，在这一刻，终于在陈凡的面前，揭开了它血淋淋的一角。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他原以为，自己要面对的，只是一个腐朽的地方豪强，一个凶残的特务机构。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从穿越过来的那一刻起，就己经身处在一个巨大棋盘的中心。
棋盘的对面，是当今大炎王朝的皇帝！
而自己，则是前朝太子留下的一枚……微不足道，却又至关重要的棋子。
“那宝藏里，到底是什么？”陈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这才是问题的核心。能让两代皇子不惜发动宫变也要争夺的东西，绝不可能是金银财宝那么简单。
苏青影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她凑近了些，用气音说道：“是三样东西。第一，是富可敌国的财富，足以支撑起一支数十万大军数年用度的金银与粮草。第二，是一整套神兵利器的锻造图纸，包括了传说中的百炼钢、破甲弩，以及……一种名为‘神威大炮’的攻城利器。而第三样……”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迷惘与敬畏。
“是一份名单。一份，记录了所有忠于太祖皇帝血脉的、遍布朝野的……暗桩名单。这些人，可能是朝中的封疆大吏，可能是军中的实权将领，甚至可能是……宫里的公公。他们是太祖留给子孙的，最忠诚，也最隐秘的力量。”
财富、神兵、暗桩！
这三样东西，任何一样，都足以让天下动荡！
而它们合在一起，便是一份……足以颠覆整个王朝的恐怖力量！
难怪！
难怪当今皇帝登基之后，要对太子一脉赶尽杀绝！难怪他要动用靖安司，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追回所有的虎符与蝠令！
因为只要这套信物还在外面流传一天，他的皇位，就一天坐不安稳！
“现在，你明白你手中这两样东西，有多烫手了吧？”苏青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你杀了常无欲，夺了他的‘巡天令’，这个消息，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回京城。到时候，来追杀你的，就不仅仅是青州靖安司了，而是整个大炎王朝的国家机器！”
陈凡沉默了。
他低头看着桌上那两块冰冷的令牌，它们此刻在他的眼中，不再是简单的信物，而是两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终于明白，自己所面对的，是何等恐怖的敌人。
也终于明白，自己所背负的，是何等沉重的宿命。
“苏姑娘，”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因失血而略显黯淡的眸子，此刻却重新燃起了两团火焰，那火焰，比工棚里的油灯，还要明亮，“告诉我这些，你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他是在问，听风楼，既然知道了这个足以颠覆王朝的秘密，为何不自己去取？反而要来告诉他这个“钥匙”的持有者？
苏青影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弧度。
“怕？当然怕。这个秘密，就像一个诅咒，知道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我们听风楼，虽然号称消息灵通，但在这盘大棋上，也不过是一枚稍大一点的棋子罢了。我们没有资格，更没有能力，去执掌这股力量。”
她的眼神，变得真诚起来：“陈凡，我们听风楼，不想做执棋人。我们，只想在下一任执棋人落子之前，压对自己这一方的筹码。而你，陈陵之子，‘镇山符’的继承者，太子一脉最后的希望……你，就是我们选中的人。”
“所以，你刚才的交易，依旧有效？”
“不。”苏青影摇了摇头，“现在，交易的内容，要改一改了。”
她看着陈凡，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听风楼，不要你的黑火药独家供应权了。我们，要帮你，找到其他的虎符与蝠令！我们要助你，开启太祖宝藏！而我们唯一的条件，就是当宝藏开启之后，那份暗桩名单，必须与我们共享！”
陈凡的心，猛地一跳！
他没想到，苏青影的胃口，竟然如此之大！
她不要眼前的利益，她要的，是未来的天下格局中，一个足以与新皇分庭抗礼的……话语权！
这是一个疯狂的赌博！
赌注，是整个听风楼的命运！
而赌桌的另一边，坐着的，是当今的天子！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赢？”陈凡问道。
苏青影笑了，她那张因凝重而紧绷的俏脸，在这一刻，如同冰雪初融，绽放出了一抹惊心动魄的美丽。
她伸出纤纤玉指，指了指陈凡，又指了指门外那片血腥的战场。
“凭你的‘惊蛰雷’，凭你的‘神仙手段’，更凭你……敢以一村之力，全歼靖安司精锐的这份胆魄。”
“陈凡，旧的时代，即将落幕。而你，以及你所代表的那些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或许，就是开启新时代的……那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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