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棚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将陈凡和苏青影的影子投射在身后的墙壁上，摇曳不定，如同两尊正在对弈的巨人。
苏青影的话，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陈凡的心湖中，激起了千层巨浪。
帮助自己开启太祖宝藏，共享那份足以颠覆天下的暗桩名单。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交易，而是一场将双方命运彻底捆绑在一起的……豪赌。
陈凡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桌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声响。他在飞快地权衡着利弊。
与听风楼深度绑定，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他将获得一个覆盖整个青州乃至更广范围的情报网络，以及源源不断的资源支持。这对于刚刚起步、根基未稳的陈家村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尤其是在寻找其余“镇山符”和“巡天令”这件事上，没有听风楼的帮助，仅凭他自己，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坏处，也同样明显。
这意味着，他将彻底被推到前台，成为听风楼这艘大船的船头。从此以后，他面对的，将不仅仅是靖安司的追杀，更有可能，是这盘大棋上，所有其他势力的觊觎与打压。
最重要的是，他将自己的底牌——太祖宝藏，过早地暴露给了自己的盟友。
“苏姑娘，”陈凡停止了敲击，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苏青影，“你凭什么让我相信，在找到宝藏之后，听风楼不会……独吞？”
这是一个最现实，也是最尖锐的问题。
在足以颠覆王朝的巨大利益面前，任何口头上的盟约，都显得苍白无力。
苏青影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她没有丝毫的意外，反而露出了一丝赞许的微笑：“问得好。如果连这点警惕心都没有，你也不值得我们听风楼，压上全部的赌注。”
她顿了顿，神情变得无比郑重：“我无法向你保证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三件事，由你自己来判断，我们是否值得信任。”
“第一，”她伸出第一根手指，“听风楼的宗旨，是‘听风观雨，顺势而为’。我们是商人，是情报贩子，我们的根基，在于消息的流通与资源的整合。称王称霸，与我们的立身之本，背道而驰。一个混乱动荡的天下，远不如一个由我们扶持起来的、稳定的新秩序，更符合我们的利益。”
“第二，”她伸出第二根手指，“开启太祖宝藏，需要集齐所有的虎符与蝠令，并且需要特殊的秘法。这个秘法，只有你，或者说，只有身负陈陵血脉的你，才有可能知晓。我们就算拿到了所有的信物，没有你这把‘钥匙’，也只是一堆废铁。”
“至于第三……”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难明的光芒，有追忆，有敬佩，也有一丝淡淡的哀伤，“听风楼的上一代楼主，也就是我的父亲，曾受过陈陵元帅的救命之恩。于公，我们是利益共同体；于私，我父亲临终前，曾立下遗命，若遇陈氏后人，听风楼当倾力相助。这，既是报恩，也是了却他当年的遗憾。”
陈凡静静地听着，心中念头飞转。
苏青影给出的三个理由，层层递进，有利益的捆绑，有现实的制约，更有上一辈的情分。可以说，诚意十足。
尤其是第二点，开启宝藏的秘法，这确实是他最大的筹码。虽然他现在也不知道这所谓的秘法到底是什么，但显然，听风楼是这么认为的。
“好。”良久，陈凡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吐出了一个字。
这个字，很轻，但在苏青影听来，却重若千钧。
她那一首紧绷着的肩膀，终于在这一刻，放松了下来。她的脸上，绽放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合作愉快。”她伸出了一只白皙如玉的手。
陈凡也伸出手，与她轻轻一握。
两人的手，都很冰冷。但当它们交握在一起时，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暖流，在两人之间传递。
一个关乎天下格局的、脆弱却又坚定的联盟，就在这间简陋的工棚里，在这昏黄的油灯下，正式达成了。
“既然是盟友，我便不再藏私。”苏青影收回手，立刻进入了角色，“关于青州城的乱局，我有几个建议。”
“请讲。”
“第一，立刻收缩防线，加固村寨。你全歼了常无欲的小队，虽然暂时震慑了敌人，但也彻底暴露了你的实力。一旦靖安司缓过神来，下一次的攻击，必然是雷霆万钧。在此之前，你必须将陈家村，打造成一个真正的战争堡垒。”
“第二，扩充你的‘神农团’。一百人的队伍，远远不够。我会立刻调拨一批钱粮、铁料和五十名精锐教官过来，帮你训练新兵。你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队伍扩充到至少五百人，并且，要让他们尽快熟悉你那种……新式武器的用法。”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苏青影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青石镇的王家，必须死。而且，要快，要狠！”
陈凡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为何？”
“杀鸡儆猴！”苏青影毫不犹豫地说道，“王家是靖安司在青石镇的走狗，这一点，人尽皆知。你灭了王家，就是在向整个青州所有摇摆不定的地方势力宣告——站队靖安司，就是这个下场！这既能震慑敌人，也能为你自己，立威！”
“而且，”她补充道，“王家盘踞青石镇百年，家财万贯，粮草充足。拿下他们，你正好可以解决扩军所需的燃眉之急。”
陈凡闻言，陷入了沉思。
苏青影的三个建议，条条都切中要害，狠辣而又精准。
加固防御，扩充军队，这是固本培元。
而突袭王家，则是主动出击，化被动为主动，彻底搅乱青石镇这潭死水，为自己争取更大的战略空间。
“我明白了。”陈凡点了点头，心中己然有了决断，“王家，活不过三天。”
苏青影满意地笑了。她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很好。”她站起身，“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青州城那边，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处理。五十名教官和第一批物资，最迟后天，就会送到。另外，关于‘镇山符’和‘巡天令’的其他线索，一旦有消息，我会立刻派人通知你。”
说罢，她便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陈凡叫住了她。
苏青影回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陈凡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着的纸包，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苏青影接过，只觉得入手温热。
“黑火药的配方。”陈凡平静地说道。
苏青影的身体，猛地一僵！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纸包，又看了看陈凡，那双凤眸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撼！
她怎么也想不到，陈凡竟然会如此轻易地，就将这个足以改变战争形态的惊天秘密，交给了她！
这……这可是他们刚才还在激烈博弈的核心筹码啊！
“你……”她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盟友之间，当以诚相待。”陈凡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略显疲惫的笑容，“你给了我足以改变命运的情报，我自然，也该拿出我的诚意。更何况……”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自信：“配方，只是死物。真正的力量，在于如何使用它。这一点，我相信，没有人会比我更懂。”
苏青影沉默了。
她紧紧地握着手中那份沉甸甸的配方，心中，百感交集。
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自己选择的这个盟友，拥有着何等的气魄与胸襟！
他给出的，不仅仅是一份配方，更是一份……毫无保留的信任。
“我明白了。”良久，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将纸包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陈凡，你这个朋友，我苏青影交定了。”
说罢，她不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工棚。
很快，外面便再次响起了轰鸣的马蹄声，听风楼的队伍，如同来时一般，如风般，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工棚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陈凡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将黑火药的配方交出去，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正如他所说，这是一种姿态，一种展示自己诚意与自信的姿态。他要让苏青影，让整个听风楼明白，自己所拥有的，远不止黑火药这么简单。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听风楼的力量，来帮他完成黑火药的量产。
制造黑火药，需要大量的硫磺和硝石。这两种东西，在古代都是严格管制的战略物资。仅凭陈家村自己，偷偷摸摸地搞一点还行，想要大规模生产，根本不可能。
而听风楼，这个生意遍布天下的庞大组织，自然有他们的渠道，去解决这些问题。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他要做的，是在这个基础上，不断地进行武器的迭代与升级。
从原始的陶罐手雷，到标准化的铸铁手雷，再到火炮，甚至……火枪！
这，才是他真正的、无可替代的核心竞争力！
“凡哥儿！”
陈二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
陈二牛推门而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兴奋与激动：“凡哥儿，战场打扫完了！你猜我们缴获了多少好东西？”
“说。”陈凡坐了下来，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快被抽空了。
“靖安司那帮狗娘养的，真他娘的富！光是制式佩刀，就有十二把！还有五副完好无损的皮甲！最厉害的，是那几张强弓，乖乖，那弓弦，俺使出吃奶的劲儿，都拉不开！”陈二牛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兴奋得满脸通红。
这些，对于装备简陋的神农团来说，无疑是一笔天大的财富。
“伤亡呢？”陈凡的声音，沉了下来。
陈二牛脸上的兴奋，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沉痛。
“神农团……死了三个，重伤五个。都是在最后冲锋救人的时候，被敌人临死反扑给伤到的。”他低着头，声音哽咽，“另外，被抓走的村民里，有……有两位大叔，没能撑到我们去救，就被他们给……”
陈凡闭上了眼睛，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即便是拥有了跨时代的武器，战争，依旧是残酷的。
胜利的背后，永远是鲜血与牺牲。
“把牺牲的弟兄，都记下来。”他睁开眼，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他们的家人，由村子养了！以后，凡我神农团战死者，皆按此例！”
“是！”陈二t牛猛地抬头，眼中，含着泪光。
“另外，”陈凡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外面那片在火光下忙碌的土地，看着那些劫后余生、眼中却重新燃起希望的村民，一字一句地说道，“传我命令，从明天起，全村动员，加固围墙，深挖壕沟！我要在三天之内，将陈家村，打造成一座真正的……军事要塞！”
“还有，告诉所有人，三天之后，神农团，全军出击！”
“目标——青石镇，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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