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像是全身骨头被拆开又胡乱组装回去的痛。
苏九的意识在黑暗的海洋里浮沉，每一次试图挣扎着上浮，都被剧烈的痛楚拖回深渊。耳边是嗡嗡的轰鸣，仿佛有一千只蜜蜂在颅内振翅，又夹杂着遥远而模糊的声响——是风声？还是……水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要将人撕裂的痛楚才稍稍平息，转化为一种沉重的、无处不在的酸麻。她艰难地掀开仿佛粘在一起的眼皮，刺目的光线让她瞬间又闭紧，泪水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敢再次尝试。这一次，她眯着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线。
入目所及，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被纵横交错的、光秃秃的树枝切割成破碎的图案。身下是冰冷潮湿的、硌得她生疼的碎石和枯草。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泥土腐烂气息和某种陌生草木清味的空气涌入鼻腔，呛得她咳嗽起来，这一咳，又牵动了全身的酸痛。
她在哪儿？
记忆如同断了片的电影，最后定格在暴雨倾盆的墓园，地宫入口那扭曲旋转的暗红光芒，还有苍御将她紧紧护在怀里的冰冷触感，以及那撕扯一切的、仿佛连灵魂都要被拽出去的恐怖吸力……
苍御！
苏九猛地想坐起来，却因为虚弱和疼痛重重摔回地面，后脑勺磕在一块石头上，眼前一阵发黑。她大口喘着气，绝望地环顾西周。
这里根本不是墓园，也不是任何她熟悉的城市角落。这是一片完全陌生的荒山野岭。西周是嶙峋的怪石和枯黄的灌木，远处是连绵起伏的、看不到任何人烟迹象的山峦。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过干枯枝桠发出的呜咽声，更添几分凄凉。
她怎么会在这里？苍御呢？阿弃呢？特调局的人呢？
那个地宫入口……难道真的像苍御说的，是时空裂隙？她和苍御……被抛到了什么鬼地方？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身上穿的还是那套在墓园时的冲锋衣，但己经又脏又破，沾满了泥泞和草屑。她摸了摸胸口，玉佩还在，隔着衣物传来一丝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温润感，这让她慌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点。
至少，这个“外挂”还在。
她尝试呼唤，声音却嘶哑得厉害，像破旧的风箱：“苍……苍御……有人吗……”
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很快就被风声吞没，没有带来任何回应。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寂感将她淹没。她不是没经历过危险，古墓、追杀、怨灵……但那些时候，身边总有苍御，或有阿弃，或有明确的目标和敌人。可此刻，只有她一个人，身处完全未知的环境，伤疲交加，连最基本的方位和时间都搞不清楚。
冷静，苏九，冷静下来！她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疼痛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些。你是殡葬师，见过死人，闯过鬼门关，不能就这么垮掉！
她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除了浑身酸痛和几处擦伤，似乎没有骨折或严重的内伤。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背包不见了，里面的食物、水、急救包都没了。她摸了摸口袋，只有半包快融化的巧克力和一个屏幕碎裂、无法开机的手机。
真是……糟糕透顶。
她靠在背后一块相对平整的大石头上，喘着气，观察着环境。太阳的位置很高，大概是中午前后。气候……比记忆中的季节要冷一些，空气非常干燥。植被看起来很陌生，不像她见过的任何现代城市绿化植物。
必须找到水源，还有……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时代，什么地方。
休息了片刻，积蓄了一点力气，苏九扶着石头，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双腿发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她选定了一个方向——沿着一条看起来像是干涸溪床的痕迹向下走，通常有水的地方才可能有生机。
脚下的路崎岖难行，尖锐的石头和带刺的灌木不断刮擦着她的裤腿和手臂。口渴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喉咙像着了火。那半块巧克力早己吃完，只能提供微不足道的热量。
走了不知道多久，太阳开始西斜，温度明显下降。苏九又累又渴，头晕眼花，几乎要支撑不住。绝望再次涌上心头。难道她没死在古墓里，没被时空裂隙撕碎，却要渴死、饿死在这荒山野岭？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阵细微的、叮叮咚咚的声音随风飘来。
是水声！
苏九精神一振，循着声音，跌跌撞撞地穿过一片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清澈的山涧从岩石间流淌而下，在低洼处形成了一个不大的水潭。
她几乎是扑到水潭边，也顾不得什么卫生了，用手捧起冰凉的泉水，大口大口地喝起来。甘甜的泉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让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喝饱了水，体力恢复了一些。她坐在水潭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茫然，像个逃难的难民。
她洗了把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她更加清醒。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必须在天黑前找到更安全的落脚点，生起篝火，否则不被饿死也会被冻死。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观察了一下西周的地形。水潭上方有一处岩石凹陷，看起来可以勉强遮风。她收集了一些干燥的树枝和枯叶，堆在岩石下。然后，她想起了苍御教她的、最基础的“点火”技巧。
集中精神，感受小腹那丝微弱的热流……她伸出颤抖的手指，努力回想着那种感觉。一次，两次……失败。指尖只有一点微温，连个火星都冒不出来。是她太虚弱了？还是这里的“规则”不同？
苏九咬了咬牙，不肯放弃。这是生存的关键！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不再刻意去“命令”，而是去“引导”，像苍御说的那样……
突然，胸口佩戴的玉佩传来一阵清晰的、带着鼓励意味的温热搏动。仿佛受到牵引，小腹那丝热流听话地汇聚到指尖。
“嗤……”
一小簇微弱的、橘红色的火苗，终于在她指尖跳跃起来！虽然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但它确实存在着！
苏九小心翼翼地用这簇小火苗点燃了枯叶，看着火苗逐渐蔓延，引燃细枝，最终升起一小堆温暖的篝火。橘红色的火光驱散了周围的寒意，也给她冰冷的心注入了一丝希望。
她靠着岩石坐下，蜷缩在火堆旁，感受着久违的温暖。有了火，有了水，暂时安全了。但更大的问题接踵而至：这里是哪里？什么年代？苍御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想起苍御，一阵尖锐的担忧和酸楚刺痛了她的心。他最后护住她的样子，那么坚定。如果他也被抛到了这个时空，他会落在哪里？他那么强大，应该……不会有事吧？
可是，万一呢？万一时空裂隙的力量伤害了他？万一他落到了更危险的地方？
各种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盘旋。她抱紧双膝，将脸埋在臂弯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个总是冷着脸、说话能气死人的老怪物，对她来说己经如此重要。没有他在身边，这个世界变得格外空旷和危险。
夜色渐渐笼罩了山野，远处的山林里传来了不知名野兽的嚎叫，令人毛骨悚然。篝火噼啪作响，是这寂静黑暗中唯一的光明和慰藉。
苏九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她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找到答案，找到……他。
她拨弄着火堆，让火烧得更旺些。火光映照着她略显憔悴但依然坚定的脸庞。虽然前途未卜，虽然孤身一人，但求生的本能和内心深处那份不愿放弃的倔强，支撑着她。
就在这时，她似乎听到了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风声和野兽嚎叫的声响。像是……脚步声？还有……某种金属器物轻轻碰撞的声音？
苏九浑身一僵，立刻屏住呼吸，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山涧的下游。
黑暗中，隐约可见一点晃动的、微弱的光亮，正朝着她这个方向慢慢靠近。
是人？还是……别的什么？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身边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
在这完全陌生的荒山野岭，深夜到访的，会是救星，还是……新的危险？
篝火的光芒跳跃着，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仿佛也在不安地舞动。
在一个陌生世界的孤独夜晚，伴随着未知的脚步声，悄然结束。而苏九的古代生存之旅，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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