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失败。”
林风的声音在寂静的观星室内响起，带着一丝挫败和凝重。“信号源经过了至少上千次量子加密跳跃，最后消失在南太平洋的一处数据黑洞里。对方的反追踪技术，不在我们之下。”
这个结果，在苏晴的意料之中。
如果“幽灵”这么轻易就能被找到，他们早在十七年前，就不可能从那场大火中全身而退，更不可能在之后的十年清剿行动中，连一丝尾巴都没有露出来。
这是一个与天机阁在暗处缠斗了多年的宿敌，一个熟悉她所有手段的梦魇。
“他们是在向我宣战，也是在炫耀肌肉。”苏晴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那个失态的人不是她。她越是愤怒，外表就越是平静，这是多年来在血与火中锤炼出的本能。
她的目光重新投向了那块显示着陆聿辰动向的屏幕。
这个男人，就像一个一无所知的孩童，兴高采烈地闯进了一片布满地雷的战场。他每向前多走一步，距离死亡就更近一分。
“阁主，陆聿辰那边……需要处理吗？”林风试探性地问道。他口中的“处理”，在天机阁的语境里，通常只有一种含义。
苏晴沉默了。
从理智上讲，此刻让陆聿辰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是最高效、最稳妥的办法。一个死人，不会再有好奇心，也不会再带来任何变数。
可她的指尖，却在无意识地轻轻颤动。
杀了陆聿辰，对她而言，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但不知为何，当这个念头浮现时，她脑海中闪过的，却是三年来，那个男人笨拙地为她剥虾、在她生理期时手忙脚乱地为她煮红糖水、以及在她偶尔失眠时，会沉默地陪她坐到天亮的背影。
那些画面，曾被她定义为“修行”中的一场闹剧，是她为了磨砺心境而刻意忍受的平庸。可在此刻，却成了她下达那个最冷酷命令时，一丝微不足道的阻碍。
“罢了。”
良久，她轻轻吐出两个字，似乎是在说服自己。
“他还不配死在‘幽灵’的手里，也不配死在我的命令下。”
她转过身，对林风下令：“你去一趟维也纳，亲自见他一面。”
林风微微一怔。
“告诉他，他正在凝视的，是一个他永远无法理解的深渊。让他立刻停止一切调查，滚回他的江城，永远不要再探究任何与我有关的事情。”苏晴的语气冰冷，“这是他唯一活命的机会。”
“如果……他拒绝呢？”林风问道。
苏晴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那就打断他的手，敲碎他的腿，把他扔上回江城的飞机。我要让他明白，蝼蚁，就该有蝼蚁的觉悟。深渊，不是他有资格窥探的。”
“是！”林风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他心中清楚，阁主终究还是手下留情了。这或许是那三年婚姻，留下的唯一一点痕迹。不是爱，也不是恨，而是一种对于曾经有过的牵绊，最后一次不耐烦的清理。
维也纳，帝冠酒店。
陆聿辰己经整整两天没有合眼，双眼布满了血丝。房间里烟雾缭绕，桌上散乱地放着各种文件和一台高速运转的加密电脑。
他像是疯了一样，不计成本地调动着自己所能动用的一切资源，去挖掘十七年前那场被刻意掩盖的真相。
“晨星福利院”、“大火”、“幽灵”。
这几个词像魔咒一样，在他脑中盘旋。他越是深入，就越能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所有与这起事件相关的官方档案，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彻底抹除，只剩下一些语焉不详的坊间传闻。
他花重金联系上了一位当年跑社会新闻的老记者。对方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才用一种近乎恐惧的语气告诉他，那件事是禁忌，当年所有试图深入调查的同行，最后都莫名其妙地人间蒸发了。
这反而更激起了陆聿辰的执念。
他知道，自己己经触碰到了苏晴最核心的秘密。他有一种预感，只要解开这个谜团，他就能明白，那个清冷的、强大的、让他仰望的苏晴，究竟是如何炼成的。
就在他准备拨通另一个号码，联系一位在全球刑侦联盟任职的朋友时，套房的门铃响了。
李助理前去开门，片刻后，脸色有些难看地走了回来，身后跟着一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林风。
他依旧是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但眼神却锐利如鹰。他旁若无人地走进房间，目光在凌乱的桌面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陆聿辰身上。
“陆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陆聿辰掐灭了手中的香烟，缓缓站起身，与他对视。他知道，林风的出现，意味着苏晴己经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
“有事？”他的声音因为两天未眠而显得有些沙哑。
“我家阁主让我来给你带个话。”林风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压力，“立刻停止你愚蠢的调查，回到你应该待的地方去。有些事，不是你有资格触碰的。”
陆聿辰闻言，反而笑了。那是一种夹杂着自嘲和疯狂的笑。
“资格？”他向前一步，逼视着林风，“三年前，我娶她的时候，你们天机阁怎么不说资格？我让她洗衣做饭、受尽委屈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谈资格？现在，我只是想知道我的前妻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你们却跑来跟我谈资格？”
“陆先生，你搞错了一件事。”林风的笑容不变，但眼中的温度却降至冰点，“三年前，是你有没有资格‘被选中’的问题。而现在，是你有没有资格‘活下去’的问题。性质不一样。”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滚。”陆聿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看来，陆先生是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林风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怜悯。
“我再说一遍。”陆聿辰的眼神变得赤红，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滚出去！回去告诉苏晴，她的过去，我查定了！就算把陆家的一切都搭进去，我也要知道，十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风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然后点了点头。
“话，我带到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没有再多做停留，转身离去。当他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说道：“陆先生，凝视深渊过久，深渊也会回以凝视。希望你的凝视，不会为你招来毁灭。”
门被轻轻关上，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陆聿辰脱力般地跌坐回椅子上，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知道，自己刚才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但他不后悔。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个号码。无论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必须走下去。
与此同时，阿尔卑斯山，“鹰巢”城堡。
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箱，以一种无法解释的方式，绕过了城堡外围数百道防御系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观星室的中央。
林风刚刚返回，看到这个箱子，脸色瞬间大变，立刻拔出枪护在苏晴身前。
“阁主小心！”
苏晴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紧张。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箱子，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幽灵”的手法，还是和当年一样，诡秘，且无孔不入。
她一步步走上前，没有动用任何工具，首接用手打开了箱子的卡扣。
箱盖开启的瞬间，一股混杂着尘土与烧焦味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箱子里面，没有炸弹，没有毒气，只有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被烧得半边焦黑的旧式音乐盒。盒盖上，隐约还能看到一个褪色的天使图案。
苏晴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她认得这个音乐盒。这是当年院长妈妈送给她的八岁生日礼物。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拧动了音乐盒侧面的发条。
一阵卡顿、失真的、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旋律，在寂静的观星室内，幽幽地响了起来。
那是一首她刻骨铭心的童谣。
晨星福利院的院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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