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失真的童谣，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苏晴的呼吸。
每一个跑调的音符，都像一枚生锈的钉子，被狠狠地敲进她记忆的深处。那是院长妈妈亲自谱写的曲子，歌词简单而温暖，曾是晨星福利院每一个孩子入睡前的摇篮曲。
如今，这首承载了她唯一一丝童年温暖的歌，从一个被烈火灼烧过的、代表着死亡与背叛的音乐盒中传出，变成了一种最恶毒的诅咒。
林风站在一旁，心头一片冰凉。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从苏晴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悲伤，是如此浓烈，几乎要化为实质。这与她平日里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截然不同。那是一种被硬生生撕开伤口，任由回忆的盐水反复冲刷的、鲜血淋漓的痛。
音乐声戛然而止。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观星室内再次陷入了死寂。
苏晴的身体停止了颤抖。她缓缓地、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将那个焦黑的音乐盒捧在了手心。她的指腹轻轻着盒盖上那个早己模糊不清的天使图案，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他们是在告诉我，当年的事，他们没有忘记。”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敌人宣告，“他们还想再玩一次当年的游戏。”
她的目光，落在了音乐盒内部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用针尖刻下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标记。
那不是文字，也不是图案，而是一个星象坐标，以及一个日期。
“三天后，维也纳，霍夫堡皇宫，皇家马术学校。”
林风看到那个坐标后，立刻在战术平板上进行了解析，脸色微微一变：“阁主，那里是奥地利总统卫队驻地之一，安保级别等同于国家元首府。而且三天后，那里将举办一场不对外公开的皇家慈善晚宴。”
“我知道。”苏晴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十七年前，他们第一次对我动手，选的就是一个类似的地方。人多，眼杂，身份尊贵，最适合用来制造混乱，也最适合用来……欣赏烟花。”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但林风知道，当阁主用这种语气说话时，才是她真正动了杀心的时候。
苏晴合上了音乐盒的盖子，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所有的悲伤与脆弱都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疯狂与决绝。
“通知下去，‘赤色黎明’协议，目标锁定维也纳。我要你动用一切资源，在三天之内，把霍夫堡皇宫变成我们的主场。我要让每一粒尘埃，都在我的掌控之下。”
“是！”林风沉声应道。
“另外，”苏晴顿了顿，补充道，“把陆聿辰在维也纳的所有安保级别，提升至最高。我不允许他在这场游戏结束前，因为任何意外而死掉。”
林风有些不解。
苏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冷地说道：“他不是想看深渊吗？那我就让他站在最近的地方，好好看清楚。我要让他亲眼看看，他那点可笑的执念，会把他自己，也把我，带入一个怎样的地狱。而且……”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一只活着的、会恐慌、会后悔的蝼蚁，远比一具尸体，要有趣得多。”
维也纳，帝冠酒店。
陆聿辰刚刚结束了与那位全球刑侦联盟朋友的通话。
电话里，对方的声音充满了紧张和忌惮，反复强调自己只是提供一个早己被封存的代号，绝不会再牵扯其中。
“夜莺计划。”
这个代号，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陆聿辰面前的重重迷雾。
根据那位朋友冒着巨大风险透露出的零星信息，“夜莺计划”是十七年前，由某个如今早己解散的、游离于各国政府之外的秘密情报联盟所主导的一项基因实验计划。
计划的目标，是人为地筛选和培养出一批拥有特殊天赋的孤儿，将他们打造成最顶尖的特工和科学家。
而晨星福利院，正是“夜莺计划”在全球设立的数十个“育种基地”之一。
这个发现，让陆聿辰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了。
他一首以为，苏晴的天才，是与生俱来的。却没想到，她的童年，可能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她不是被上天眷顾的天才，而是从一场残酷到毫无人性的实验中，幸存下来的“实验品”。
那么，那场大火呢？
是实验失控的意外？还是……一场蓄意的“清理”？
而“幽灵”组织，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实验的主导者？还是试图摧毁实验的另一股势力？
无数的疑问，像潮水般涌入他的大脑，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他立刻让李助理去查，十七年前，维也纳是否有与“夜莺计划”相关的设施或安全屋。
答案很快就回来了。
有。
而且，那个地方，他并不陌生。
霍夫堡皇宫，皇家马术学校。
那里在十七年前，曾是“夜莺计划”在欧洲的一个秘密联络点。后来计划废止，那里便被奥地利政府接管，改造成了如今的模样。
而三天后，陆聿辰恰好也收到了一份请柬，邀请他参加在那里举办的皇家慈善晚宴。这份请柬，是他动用陆家在欧洲的关系网，费了很大力气才弄到的。他本来的目的，是想借这个机会，接触一些欧洲的老牌贵族，为陆氏集团寻求新的合作机会。
现在看来，这场晚宴，他非去不可了。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里，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一步步地，踏入一个为苏晴精心准备的、跨越了十七年的陷阱。
夜深人静。
“鹰巢”城堡，苏晴的私人书房内。
她独自一人，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中，捧着那个焦黑的音乐盒。
她没有开灯，月光透过玻璃，洒在她清冷的侧脸上，映出一片寂寥的银辉。
她的面前，悬浮着一道只有她能看到的虚拟光幕。光幕上，是天机阁最底层的、被她本人用S级权限封存的绝密档案。
档案的标题，只有两个字。
“幽灵”。
她点开了其中一份标记着“十七年前”的文件。
无数残缺的画面、破碎的录音、以及用血红色标注的死亡名单，在光幕上飞速闪过。
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一张合影上。
那是晨星福利院所有孩子和老师的合影，也是那场大火前，他们留下的最后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孩子们笑得天真烂漫，对即将到来的厄运一无所知。
苏晴伸出手，指尖隔着光幕，轻轻划过照片上那个站在角落里，笑得有些腼腆的小女孩。
那是八岁的她。
她的手指继续移动，停在了站在院长妈妈身边的、一个比她大几岁的男孩脸上。男孩有着一双和年龄不符的、深邃而冷静的眼睛，他没有笑，只是静静地看着镜头。
在男孩的资料栏里，写着他的名字。
还有一个代号。
“零号”。
“夜莺计划”中，最完美的“作品”。
也是当年那场大火中，唯一一个，与她一同失踪的……幸存者。
苏晴缓缓闭上了眼睛。
十七年了。
她一首在等。
等他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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