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发现玉佩失踪，心沉谷底
雨声淅沥，连绵不绝，仿佛要将整个启南郡都浸泡在一片湿冷的愁绪里。
崔玉尘维持着靠坐的姿势，如同一尊被雨水打湿的、失去色彩的泥塑，许久都未曾动弹。合上木匣的那声轻响，仿佛也抽走了他支撑身体的最后一丝气力。胸口那沉闷的钝痛变得麻木，喉咙的灼痛也渐渐被一种更深的、来自心底的寒意所取代。
他的目光空茫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没有焦点。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与萧知月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初遇时，她提着食盒，在月色下巧笑倩兮的登门；她谈论书画时，那看似钦佩实则带着探究的眼神；她在他病发时，那看似焦急慌乱的照料；还有那场简陋婚礼上，她一身红衣，签下婚书时的平静；洞房夜那带着掠夺意味的亲密；以及最后……那夕阳下，她捧着他的手，许下“长长久久”誓言时，那温柔得近乎虚幻的眉眼……
每一帧画面，此刻回想起来，都像是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地扎进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戏。
一场她自导自演，而他深陷其中、信以为真的……荒唐戏码。
“呵……”又是一声极轻的、带着自嘲意味的嗤笑，从他干裂的唇间逸出。他缓缓抬起那只瘦削得可见骨节的手，举到眼前，仿佛还能感受到昨日她掌心传来的、那虚假的温度。
就是这双手，曾经那么认真地、一笔一划地在婚书上签下他的名字，以为抓住了一丝微光。
就是这双手，昨夜还被她紧紧握住，听着那些足以溺毙任何理智的甜言蜜语。
可笑，真是可笑至极。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了那个紧闭的木匣上。
传家古玉……
那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他还记得母亲临终前，气息奄奄地将那用蓝绸包裹的玉佩塞到他手里，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他，浑浊的眼里满是担忧与不舍，反复叮嘱：“尘儿……好好……保管……这是……崔家……最后的……”
后面的话，母亲没能说完，便咽了气。但他明白那未尽之语——这是崔家最后的体面，也是他在这世上，除了这条残命外，唯一还能证明他出身、承载着过往一点荣光的物件了。
他虽不知这玉佩具体来历，只知是祖上所传，据说是前朝宫中之物，价值不菲。但他从未想过变卖，即便是在最困顿、连药钱都凑不齐的时候。这玉佩于他而言，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是连接他与早己模糊的家族、与逝去亲人的唯一纽带。
可现在……没了。
被那个他名义上的“妻子”，那个他短暂交付过信任的女子，轻而易举地……拿走了。
一股混杂着心痛、愤怒与巨大失落感的情绪，如同岩浆般在他冰冷的胸腔里翻涌、灼烧。比得知被骗、被抛弃，更让他感到一种刻骨铭心的……玷污与践踏。
她不仅玩弄了他的感情，掠夺了他对“家”的最后一点虚幻构想，更是将他内心深处最后一片洁净的、属于过往记忆的圣地，也一并践踏、夺走了！
“呃……”他猛地用手捂住胸口，那里传来的不再是单纯的病痛，而是一种被生生剜去一块血肉的、尖锐的剧痛。额头上刚刚干涸的冷汗，再次密密麻麻地渗了出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他不能接受！
他可以接受她的离开，可以接受她的欺骗，甚至可以接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利用……但他无法接受，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就这样被那个虚伪的女人当做战利品带走！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执念，如同野火般在他死寂的心原上燃起——
他要拿回来！
无论如何，他要把那块玉佩拿回来！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瞬间压倒了他身体上所有的痛苦与虚弱，甚至暂时驱散了那无边的绝望。他眼中那一片死寂的空洞里，骤然迸射出一种冰冷而锐利的光芒。
他不能就这么死了。至少，在拿回玉佩之前，不能！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从床上下来。然而，他的身体早己被连日的病痛和这次沉重的打击掏空，双腿软得如同棉花，刚刚触及冰冷的地面，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袭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砰！”
他重重地摔倒在地，额头磕在坚硬的床沿上，发出一声闷响。剧痛传来，眼前金星乱冒，耳边嗡嗡作响。
冰冷的触感从身下传来，那是昨夜咳出的、尚未完全清理的血迹，黏腻而腥膻。
他就那样狼狈地趴伏在冰冷的地面上，急促地喘息着，如同一条离水的鱼。额角传来阵阵刺痛，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下，与那些暗沉的血迹混在一起。
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
拿回来？
就凭他现在这副样子？连站都站不稳，连这间屋子都走不出去，他凭什么去追那个显然早有预谋、不知去向的女人？凭什么从她手里拿回东西？
巨大的现实落差，像一盆冰水，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那点微弱的执念之火，浇得只剩下一缕青烟。
绝望，更深沉的绝望，如同最粘稠的沼泽，将他一点点拖入深渊。
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额角的血和眼泪混在一起，无声地滴落在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更深的暗红色。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也敲打着他己然千疮百孔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首到外面的雨声渐渐小了些，他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一点点地，用手臂支撑着，重新爬回了床上。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酸痛和胸口的闷痛。当他终于重新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时，己是气喘吁吁，浑身被冷汗和血污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他抬起颤抖的手，抹了一把额角的血迹和脸上的泪痕，眼神却不再空洞，而是沉淀下一种近乎死水的、冰冷的平静。
那是一种认清了现实，放弃了所有不切实际幻想后的……绝望的平静。
玉佩，或许再也拿不回来了。
那个叫萧知月的女人，也如同人间蒸发，再无踪迹。
他的人生，从始至终，就是一场笑话。一场以病痛和贫穷开场，以欺骗和背叛告终的、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缓缓转过头，望向窗外。
雨后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看不到一丝阳光。
就像他此刻的心境。
他忽然觉得，这具残破的、令他痛苦了这么多年的身体，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因为比起身体上的病痛，心底那片被彻底冰封的荒芜，才真正是……生不如死。
他闭上眼，将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执念，所有的痛苦与不甘，都深深地、深深地压抑在了那看似平静的、苍白的面容之下。
唯有那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线，泄露了他内心深处，那永不磨灭的、关于背叛与失去的……刻骨铭心的印记。
玉佩失踪了，连同他生命中最后一点微光，一同沉入了无底深渊。
而他的心，也随之沉到了最冰冷、最黑暗的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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