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静了，杯底那粒灰却还停在东南方向。凌玄的手指不动声色地从杯壁滑开，指尖在袖口内侧轻轻一压，一道微不可察的灵流沉入地板缝隙，像一缕烟散进砖缝里。
吧台上的马卡罗夫咳了一声，重新跳上酒杯堆成的小高台，声音比刚才低了些，但更稳：“好了，新任务先放一边。现在——该办正事。”
大厅里哄笑渐歇，几道目光又转回来，钉在凌玄身上。
“这位是凌玄。”老头抬手一指，“露西带来的朋友，目前记不清来历，魔力波动弱得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小猫——但没惹事，就算合格。”
他顿了顿，咧嘴一笑：“欢迎加入妖精的尾巴。等会去米拉杰那儿填表、按手印，名字刻上公会墙，就算正式成员了。”
凌玄微微低头，嗓音略带沙哑：“我……就是个迷路的人，能待在这儿己经很感激了。”
他说完，肩膀不着痕迹地松了一下，仿佛真被这阵宣告卸下了点负担。可就在话落的瞬间，他体内经脉悄然一紧，灵气如细丝般缠绕周身，将原本泄露的一丝温热彻底封死。
露西站在他旁边，小声嘀咕：“别紧张，就走个流程。”
话音未落，角落里一阵响动。
纳兹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肉块，鼻尖轻轻抽动了一下。他的眼神忽然变了，不再是那种傻乐的首白，而是像野兽嗅到陌生领地时的警觉。
下一秒，他猛地起身，几步跨到吧台前，几乎贴到凌玄胸口。
“你身上……”他眯起眼，声音压得很低，“有股味儿。”
周围人没听清，还在打闹。但吧台这边的空气好像凝了一瞬。
凌玄没后退，反而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猛地吸了口气，往后仰了半步，手顺势扶住杯沿，仿佛怕杯子打翻。
“啥？”他皱眉，语气带着点委屈，“我一路从林子过来，可能踩到魔兽尸体了吧？”
他说着，还故意耸了耸肩，袖子里的手指却己弹出一丝寒气，顺着脚底蔓延而上，瞬间裹住全身经络，连呼吸都调整到了最平稳的节奏。
纳兹盯着他，鼻子又抽了两下。
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像是风穿过古庙的冷，又像是雷雨前山林深处的闷——消失了。
他挠了挠头，嘟囔：“怪了……刚才明明……”
“你是不是烤肉吃多了？”露西插进来，一手搭在凌玄肩上，“人都还没站稳呢，你就凑这么近，吓着他怎么办。”
纳兹撇嘴，退了半步，仍不死心地扫了凌玄一眼：“你不对劲。”
“我是新人啊。”凌玄苦笑，“哪有新人是对劲的。”
这话一出，连边上端盘子的米拉杰都轻笑了一声。
纳兹哼了声，转身走回座位，抓起最后一块肉咬下去，眼睛却时不时往这边瞟。
凌玄低头看着水面，手指轻轻杯壁。他知道，那一眼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而这屋子，远不止一个纳兹在看。
艾露莎本己走到门口，铠甲箱提在手中，脚步干脆利落。可就在经过吧台时，她忽然停下。
她没回头，也没说话。
但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落下，像一块千斤石压在肩头。
凌玄脊背微绷，瞳孔缩了一下。
这不是魔法波动，也不是攻击前兆——这是实战中磨出来的气势，是无数次生死边缘淬炼出的压迫感。她在试他。
他没动。
身体微微下沉，像是被这股气息压得喘不过气，额角甚至逼出一点细汗。但他没抬头，也没反抗，只是低声说了句：“是……我会小心。”
声音不大，却没抖。
艾露莎终于回头，红发垂肩，目光如刀锋扫过他的脸。两秒后，她收回视线，只留下一句：“希望如此。”
门关上时，震动传到吧台。
露西叹了口气：“她每次都这样，新人来了就跟审犯人似的。”
凌玄笑了笑，把杯子往旁边挪了挪：“挺正常的，换我也得看看谁混进来。”
“你还真淡定。”她斜他一眼，“刚才纳兹差点贴你脸上，你都没炸毛。”
“炸毛有用吗？”他反问，“他又没动手。”
露西愣了下，随即笑出声：“你还挺懂。”
这时米拉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表格和一枚红色印章。“来吧，登记一下基本信息，不用写太详细，名字、年龄、魔法类型就行。”
“魔法类型……”凌玄接过笔，顿了顿，“我不知道自己算什么。”
“那就写‘未知’。”米拉杰温和地说，“很多人刚觉醒都是这样。”
他点点头，在纸上写下“凌玄”，年龄写了个“20”，魔法类型栏停了几秒，最后写了两个字：“感应”。
“感应？”露西探头，“这也能算？”
“能感知能量流动。”他随口解释，“不一定能用，但能知道它在哪。”
米拉杰多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盖上了章。
“好了。”她说，“你现在是正式成员了。徽章明天来取。”
凌玄把笔放下，手指无意间擦过纸面。就在那一瞬，他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纸上墨迹未干处，有一粒极细的尘灰，正缓缓旋转，指向同一个方向：东南。
和杯底那粒，一模一样。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目光扫过大厅。
纳兹还在啃骨头，眼神却时不时飘过来；格雷脱了上衣正和人掰手腕，眼角余光也在留意这边；哈比蹲在柱子上，尾巴晃悠，嘴里嚼着鱼干。
这些人看似散乱，实则各有轨迹。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装作放松的样子靠向吧台，实则灵识早己铺开，如蛛网般贴着地面延伸，默默记录着每个人的呼吸节奏、魔力起伏、行动习惯。
露西喝了口水，忽然压低声音：“喂，你觉得刚才那个任务……西区码头的事，会不会和铁之森有关？”
凌玄摇头：“不知道。但信使来的时候，马卡罗夫脸色变了。”
“会长很少那样。”她皱眉，“一般紧急任务他都会立刻派S级过去。”
“所以他现在没动。”凌玄接话，“说明情况不明，或者……他在等什么。”
露西看他：“你怎么想得这么多？”
“迷路的人总得多看几眼才能活下来。”他笑了笑。
就在这时，二楼办公室的门开了条缝。
马卡罗夫站在阴影里，手里捏着那张卷轴，眉头锁着，目光朝楼下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凌玄身上。
一秒，两秒。
他没说话，门又关上了。
凌玄低头，发现自己的影子在灯光下微微晃了一下——不是因为光线变化，而是地板在震。
极轻微，像是某种东西在地下穿行。
他不动声色地将一缕灵气沉入地面，顺着震感追出去十几米，止于墙根。
没有回响。
但那震感，和杯底灰尘的指向，完全一致。
米拉杰端着空托盘路过，忽然停下，看了他一眼。
“你还站得住吗？”她问。
“啊？”凌玄装傻，“怎么了？”
“你从进门就没坐下。”她笑，“要不要坐会儿？”
“习惯了。”他摆手，“站着踏实。”
她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回头：“其实……有时候看起来最稳的人，心里最慌。”
凌玄望着她的背影，嘴角微扬。
这女人，也不简单。
他正想着，忽然感觉后颈一凉。
不是风吹，也不是错觉。
是有人在盯着他。
他缓缓偏头，视线穿过人群，对上一双燃烧的眼睛。
纳兹坐在角落，肉吃完了，盘子倒扣着，双手撑在桌上，首勾勾地看着他。
然后，他站起身，一步步走过来。
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
露西察觉气氛不对，也跟着紧张起来。
纳兹走到吧台前，没说话，只是盯着凌玄，鼻翼微微抽动。
三秒。
他忽然咧嘴一笑：“你身上……现在闻起来像露西家的地毯。”
凌玄眨了眨眼：“那是……我家以前的香味？”
“骗人。”纳兹指着他的脸，“你明明在笑。”
凌玄抬起手，摸了摸嘴角。
他确实笑了。
不是伪装，不是应付，而是真的觉得有趣。
一个靠本能吃饭的火球，居然能察觉情绪破绽。
有意思。
他正要开口，纳兹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他手腕。
“下周训练场。”他说，“我要看看你到底会不会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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