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庙的黎明,带着血腥与草木灰烬混合的冷冽气息。
一夜未眠的林家众人没有丝毫疲态,反而像是经历了一场淬炼,眼神中多了几分以往从未有过的坚韧与狠厉。女人们默默地为受伤的家人包扎伤口,男人们则合力将那几具山匪的尸体拖到远处掩埋,动作虽因枷锁而显得笨拙,却透着一股决绝。
另一边,王金和他的手下们则像是斗败的公鸡,缩在庙宇的一角,个个带伤,神情萎靡。他们看着林家人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残局,眼神复杂,既有恐惧,又有怨恨,却再不敢上前说半句风凉话。
昨夜的战斗,彻底打碎了他们的优越感。他们终于意识到,这群被他们视为鱼肉的囚犯,是一群会咬人、会拼命的狼。
林穗穗和顾云溪一夜未睡,她们在低声商议着什么。顾云溪从一个不起眼的包裹里取出一些药膏,细致地涂抹在林穗穗手臂上被划出的伤口上。那药膏清凉,带着草药的香气,很快便止住了血。
“昨晚,王金的手下也死了两个,伤了七八个,其中一个被石头砸中了脑袋,现在还昏迷不醒。”顾云溪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将打探来的消息告诉林穗穗。
林穗穗点了点头,清冷的目光投向远处坐立不安的王金:“死人了,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他想借刀杀人,结果刀断了,还伤了自己。现在,他比我们更怕。”
“怕什么?”
“怕我们死。更怕我们死得不明不白。”林穗穗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接的差事,是把我们活着押到北荒。如今还没出京畿地界,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匪徒没剿灭,自己的人倒折损了。这笔账,他回去怎么交代?若是我们再死几个,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顾云溪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现在的主动权,在我们手里。”
“没错。”林穗穗站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是时候,去和这条毒蛇,谈谈条件了。”
就在这时,王金的一个手下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慌:“头儿,不好了!刘三他……他快不行了!”
王金一个激灵站起来,冲到那个昏迷的手下身边。只见那人脸色青紫,呼吸微弱,额头上的伤口虽然己经不再流血,但整个人就像一截没了生气的木头。
“大夫!快去找大夫!”王金急得团团转。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里去找大夫啊!”
绝望的气氛,在官差们中间蔓延。
王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了不远处的林穗穗。他想起了那碗让他生不如死的汤,想起了那个发热垂危的老夫人一夜之间就好转的奇迹。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身上透着一股他完全看不懂的邪门。
他咬了咬牙,心中天人交战。向一个阶下囚低头求助,这比杀了他还难受。可眼看着手下就要断气,他若是不管,队伍里的人心就散了。
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未知的恐惧,压倒了那点可怜的自尊。
王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衫,第一次,主动走向了林穗穗。
“林……林小姐。”他开口,声音干涩。
林穗穗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那个手下,伤得重。你……你不是懂些医术吗?能不能……能不能帮忙看看?只要你能救活他,条件你开!”王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番话。
林穗穗还没回答,她身后的二婶周氏就忍不住嗤笑一声:“现在想起我们了?昨晚想让我们死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客气?”
“你闭嘴!”林穗穗和林文忠同时低喝道。
周氏悻悻地闭上了嘴。
林穗穗的目光在王金焦急而屈辱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救人可以。但是,我有一个问题。”
“你说!”
“王官爷,”林穗穗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昨晚的山匪,是你引来的吧?”
王金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穗穗没有再逼问,她知道,答案己经不重要了。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冰冷:“我可以救你的手下。我也可以保证,在接下来的路上,你的其他手下,不会再因为各种‘意外’而生病或者受伤。我甚至可以保证,我们这一路,会走得比任何一趟流放的差事都安稳太平。”
王金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林穗穗的话,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再生事端。
“但是,”林穗穗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我也有我的条件。”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王金迫不及待地说道。
“第一,”林穗穗伸出一根手指,“从今天起,我们林家所有男丁的枷锁,晚上休息时必须打开。白天赶路,可以只锁手,不锁颈。你们也看到了,真遇到危险,他们是保护所有人的战力。”
王金的脸色一变,这是违反王法的。
“第二,”林穗穗没有理会他的犹豫,继续说道,“路上的吃穿用度,我们和你们要一样的。我们不是牲畜,不想再吃那些发霉的窝头。”
“第三,”她的声音愈发沉稳有力,“从这里到北荒,每天走多远,在哪里歇脚,由我们来决定。你只需要保证路线不错。我们比你更想活着到达目的地。”
这三个条件,一个比一个苛刻,几乎是在剥夺他作为押送官的所有权力。
王金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咬牙道:“林小姐,你这是在要我的命!私放囚犯,擅改行程,这要是被上面知道了……”
“你以为你现在做的事情,上面就不知道吗?”林穗穗冷笑着打断他,“王官爷,你是个聪明人。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拒绝我,然后我们继续这样斗下去。我不知道我们林家能活几个人到北荒,但我敢保证,你和你手下这十几号人,绝对一个都活不到。路上病死的,被山匪杀的,甚至失足掉下悬崖的,理由多的是。”
她的声音轻柔,话语里的内容却让王金如坠冰窟。
“另一条路,”林穗穗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丝诱惑,“你答应我的条件。我们安安稳稳地抵达北荒,你交了差,不仅能保住性命,说不定还能因为‘一路无伤亡’的功绩得到奖赏。我们林家虽然落魄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了北荒安顿下来,日后总有能报答你的地方。两条路,生死祸福,你自己选。”
王金的喉结上下滚动,冷汗己经浸湿了后背。
他看着眼前这个冷静得可怕的少女,心中第一次生出了真正的恐惧。她不是在威胁,她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拒绝,这个女人绝对有上百种方法,让他们这群人悄无声息地死在路上。
“好……我答应你。”良久,王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地说道。
“口说无凭。”林穗穗道,“先把钥匙给我。”
王金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大串黑漆漆的钥匙,递了过去。
林穗穗接过钥匙,掂了掂,然后才对顾云溪说:“云溪,你去看看那位官爷的伤势。”
顾云溪点了点头,走到那昏迷的官差身边。她先是用烈酒清洗了伤口,那刺鼻的酒精味让周围的人都皱起了眉。然后,她从药包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些墨绿色的药膏,均匀地敷在伤口上,最后用干净的棉布仔细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她又取出一颗黑色的药丸,撬开那人的嘴,给他喂了下去。
她的动作专业而利落,让所有人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王金紧张地问:“这……这就行了?”
“他失血过多,又受了风寒,能不能醒来看他自己的造化。”顾云溪淡淡地说完,便回到了林穗穗身边。
然而,奇迹就在半个时辰后发生了。
那个原本己经气息奄奄的官差,竟然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眼皮也动了动,虽然没有醒来,但脸色明显红润了不少。
王金和他的一众手下,看着这一幕,看向林穗穗和顾云溪的眼神,己经彻底从恐惧,变成了敬畏。
他们终于相信,这个女人,真的有掌控他们生死的本事。
王金再无二话,亲自拿着钥匙,走到了林文忠面前。
在所有人复杂的目光中,他弯下腰,将钥匙插入那沉重的枷锁。
“咔嚓。”
一声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山神庙里回荡。
那束缚了林家男丁们数日的枷锁,应声而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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