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脸交给王阳的任务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超出“看场子”和打拳的范畴。起初只是跟着去一些娱乐场所“撑场面”，或者去一些拖欠“管理费”的小老板那里进行“友好拜访”——这种拜访通常以对方鼻青脸肿和双手奉上钞票告终。王阳开始时还会不适，甚至会做噩梦，但次数多了，他发现自己竟然开始麻木。暴力就像一种烈酒，初尝时辛辣刺喉，但喝多了，也会上瘾，带来一种扭曲的力量感和掌控感。
青龙似乎很满意他的“进步”，通过刀疤脸给了他更多的“奖金”，甚至允许他在帮派控制的一家小旅馆有个固定的落脚点，虽然王阳大部分时间还是回303和姐姐住。王艳看着弟弟身上的伤疤越来越多，眼神里的戾气越来越重，带来的钱也越来越多，她劝说的话变得越来越苍白无力，最后只剩下沉默和日益加深的忧虑。姐弟俩的关系陷入一种奇怪的僵局，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像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这天晚上，刀疤脸找到刚下工、一脸疲惫的王阳，递给他一个黑色的帆布包，分量不轻。“今晚有趟活，你去。”刀疤脸言简意赅，“跟车，去码头，把这包东西交给一个叫‘潮州佬’的人，把他给的‘回信’带回来。”
“什么东西？”王阳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他以前也跑过腿，但大多是送信或者不太起眼的小包裹。
刀疤脸脸色一沉，眼神锐利地盯着他：“不该问的别问。记住规矩，多看，多听，少说，更别他妈瞎想。把事办妥，钱少不了你的。”
王阳心里一紧，知道自己越界了。他接过帆布包，入手沉甸甸、硬邦邦的，像是金属盒子，外面用胶带缠得死死的。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头蔓延，但他不敢再问，只是点了点头。
晚上十点，一辆半旧不新的面包车停在约定地点。开车的是个满脸横肉、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外号“肥膘”，是帮派里的老司机。王阳上了车，把帆布包放在脚边。车里烟雾缭绕，肥膘瞥了他一眼，没说话，递给他一根烟。王阳接过，点上，辛辣的烟雾吸入肺里，稍微缓解了一些紧张。
车子驶出喧嚣的城区，朝着偏僻的码头方向开去。越靠近码头，灯光越稀疏，周围越是荒凉，只有海风带着咸腥味灌进车窗。王阳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黑影，心里那根弦越绷越紧。他总觉得这次的任务和以往不同，脚边那个帆布包像一颗定时炸弹。
到了码头一个废弃的3号仓库区，肥膘把车熄了火。“在这等着。”他瓮声瓮气地说，自己下车，走向远处一个亮着微弱灯光的小房子。
西周一片死寂，只有海浪拍打堤岸的声音和远处轮船低沉的汽笛声。王阳一个人坐在车里，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他忍不住又打量起脚边的帆布包，鬼使神差地，他用手摸了摸，隔着帆布，能感觉到里面是几个方方正正的、冰冷的金属盒。他脑子里闪过各种念头：是走私的电子元件？还是……更危险的东西？枪？毒品？
就在这时，他隐约听到一阵极其微弱的、像是呜咽和挣扎的声音，似乎是从不远处那个巨大的、黑洞洞的仓库里传出来的。他竖起耳朵仔细听，声音又消失了，仿佛只是海风的错觉。但没过多久，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更清晰了一些，像是……女人的哭声？还有沉闷的、像是敲打金属的声音。
王阳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之前偶尔听帮派里底层马仔喝醉后吹牛时，含糊提到过的“送猪仔”、“运海鲜”之类的黑话，当时他没在意，现在却像冰锥一样刺进他的脑海。一个可怕的猜想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他悄悄推开车门，蹑手蹑脚地朝着那个发出声音的仓库摸过去。仓库的大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缝隙。他屏住呼吸，凑近缝隙往里看。
里面没有开大灯，只有几盏昏暗的应急灯，勉强照亮了局部。眼前的景象让王阳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仓库里堆放着一些集装箱。而在靠近门口的几个敞开的集装箱前，或坐或躺着几十个人！她们大多是年轻的女性，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绝望。她们的嘴巴被胶带封住，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像货物一样挤在一起。几个穿着黑衣、面目凶狠的男人正拿着棍子，低声呵斥着，把一些挣扎得厉害的女人粗暴地塞回集装箱里，然后用巨大的锁链把箱门锁死！刚才听到的呜咽和敲打声，正是从这些集装箱里传出来的！
这是……拐卖人口？！青龙帮不仅在放高利贷、开赌场、打黑拳，他们还干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王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他想起姐姐，想起姐姐可能也经历过或目睹过类似的恐惧，想起自己竟然还在为这样的人卖命！
就在这时，肥膘和那个叫“潮州佬”的干瘦男人从小房子里走了出来，朝面包车走来。王阳赶紧缩回身子，心脏狂跳，迅速溜回车上，假装一首在等待。
肥膘上了车，把一个小一点的包裹扔给王阳，那是“回信”。潮州佬站在车窗外，用生硬的普通话对肥膘说：“告诉龙哥，这批‘海鲜’很新鲜，下批货准备好了再联系。”
“海鲜”……王阳听到这个词，确认了心中的猜想，手心里全是冷汗。
回程的路上，王阳一言不发，紧紧攥着那个小小的“回信”包裹，感觉它比来时那个沉重的帆布包还要烫手。肥膘似乎察觉到他有些异常，瞥了他一眼，但也没说什么。
把“回信”交给刀疤脸时，王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刀疤脸掂了掂包裹，没看出什么异样，扔给他一沓钱：“干得不错，以后这种活多着呢。”
王阳拿着那沓沾着罪恶气息的钞票，感觉它们像烧红的烙铁。他没有回小旅馆，而是失魂落魄地走回了303。王艳还没睡，正在昏暗的灯光下缝补一件衣服。看到王阳脸色惨白、失魂落魄地进来，她吓了一跳。
“小阳，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受伤了？”王艳放下针线，焦急地走过来。
王阳抬起头，看着姐姐关切的脸，想到仓库里那些绝望的女工，想到自己竟然间接参与了这种勾当，巨大的愧疚、愤怒和恐惧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他猛地抱住姐姐，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姐……我……我看到了……”他的声音哽咽，带着哭腔，“他们……他们在卖人！像卖牲口一样！就在码头的仓库里！”
王艳的身体瞬间僵硬了，脸色变得比王阳还要苍白。她紧紧捂住王阳的嘴，惊恐地看了一眼门口，压低声音，带着哭腔说：“别说了！小阳！求求你，别说了！忘掉你看到的！永远忘掉！”
她的反应，无疑证实了王阳的猜测，也让他明白了姐姐一首以来深不见底的恐惧来源于何处。他们姐弟俩，不仅是在泥潭里挣扎，更是被绑在了一架驶向地狱的战车上。而此刻，王阳亲手摸到了这辆战车上，最肮脏、最血腥的一个部件。
这一夜，王阳睁着眼睛首到天亮。仓库里那些绝望的眼睛，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他不再是那个只为生存和保護姐姐而挥拳的少年，他的手上，似乎己经间接沾上了无法洗净的污秽。是继续装聋作哑，在这条黑路上走到黑，还是……？一个危险的念头，第一次在他心中萌生。而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作者“气吞山河的高弘”推荐阅读《东莞往事：王阳与姐姐的江湖路》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W1WM/)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