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艳所谓的“上班准备”，在王阳看来，更像是一场充满仪式感的伪装。她洗掉了脸上有些花掉的妆，重新坐在那张小桌子前，对着一面边缘破裂的小圆镜，开始精心描画。
粉底打得比之前更厚，试图掩盖眼下的青黑和疲惫。眼线画得又黑又长，眼影换上了更浓重的色彩。当她涂上那种鲜艳欲滴的口红时，整张脸呈现出一种面具般的美艳，却也更加不真实。她换上了一件紧身的、亮片闪闪的短裙，裙摆短得令人心惊，外面套上一件廉价的皮草短外套。
整个过程中，她几乎没有再看王阳一眼，也没有再跟他说话。房间里只有化妆品盒子开合的细碎声响，以及她偶尔因为不小心画错而发出的低低咒骂。空气里弥漫着粉脂和香水的甜腻气味，与之前烟酒泡面的浑浊气息混合，令人头晕。
王阳静静地坐在塑料椅子上，看着姐姐一点点被这浓艳的妆容和华丽的衣物包裹、改造，变成一个他完全陌生的、为了夜晚而生的女人。那个记忆中穿着碎花裙的温柔姐姐的形象，在这一刻彻底模糊、远去了。他心里充满了说不出的酸楚和愤怒。为姐姐，也为自己无能为力的处境。
“我走了。”王艳终于打扮停当，拿起一个亮闪闪的手包，走到门口，语气生硬地交代，“你老实在屋里待着，反锁好门，谁敲也别开！听见没？”
“姐……”王阳忍不住开口，“你……你小心点。”
王艳开门的动作顿了一下，背影有瞬间的僵硬，但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迅速拉开门，闪身出去。
“咔嚓咔嚓……”门被从外面用钥匙反锁了。
房间里顿时只剩下王阳一个人，以及那盏散发着暧昧红光的床头灯。窗外城中村的喧嚣似乎更响了，隐约传来猜拳声、叫骂声、还有远处歌舞厅传来的沉闷鼓点。
王阳走到窗边，撩开一点脏兮兮的窗帘向外望去。楼下巷道昏暗，他看到姐姐踩着那双藏着刀片的红色高跟鞋，步履匆匆地消失在巷子的拐角，融入了那片光怪陆离的夜色之中。
“夜总会……服务员……”他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疑虑。什么样的服务员，需要如此戒备，需要在鞋里藏刀？
他退回房间，开始更仔细地打量这个狭小的空间。他打开那个简易衣柜，里面那些鲜艳衣服的质地，近看其实都很廉价，有些甚至还有勾丝和不易察觉的污渍。他注意到床单的边缘，有一小块己经干涸、变成暗褐色的斑点，像是……血迹？他的心又揪紧了。
在桌子底下，他看到一个被揉成一团的废纸，展开一看，是一张酒水单的复印件，上面印着“夜巴黎国际俱乐部”，以及各种昂贵的洋酒名字和价格。这大概就是姐姐工作的地方。
孤独、焦虑、以及一种对姐姐处境的深切担忧，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姐姐明显不想让他卷入她的生活，甚至急于将他推开。
但他能回哪里去呢？东北是回不去的深渊。这里，姐姐的世界，看似霓虹闪烁，底下却可能隐藏着更深的黑暗。
他蜷缩在冰冷的塑料椅子上，听着窗外属于这个城市的、永不停歇的夜之喧嚣，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而这条路的开端，就是这个充满秘密、危机西伏的303房间。
今夜，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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