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艳吐出的烟圈在昏暗的红色灯光下缓缓扩散，像一团化不开的迷雾。王阳局促地站在房间中央，感觉自己像个闯入者，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扫视着这个狭小的空间，试图从中拼凑出姐姐这六年的生活轨迹。
“我……我把地址背下来了。”王阳低声回答姐姐刚才的问题，目光落在墙角。那里随意丢着几双鞋子，最显眼的是一双红色的高跟鞋，鞋跟又细又高，像凶器。与他记忆中姐姐穿的朴素布鞋、塑料凉鞋，天差地别。
“背下来了？”王艳嗤笑一声，转过身，倚在桌边，用夹着烟的手指着他，“你长本事了？一个人就敢跑这么远？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她的语气充满了嘲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
王阳抿着嘴，没回答。他知道姐姐不是在等他回答。这是一种发泄。
王艳又深吸了一口烟，走到那个简易布艺衣柜前，猛地拉开拉链。里面塞得满满当当，大多是颜色鲜艳、款式暴露的衣裙，与这破旧的房间形成鲜明对比。王阳眼尖地看到，衣柜底层胡乱塞着几个看起来挺高档的、印着英文logo的硬纸盒，像是装手表或者手袋的盒子，但盒子大多是空的，只是那么堆着。
他的心头疑云更重。姐姐似乎有很多看起来价值不菲的东西，却又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这是一种刻意的炫耀，还是某种……伪装？
“看什么看？”王艳察觉到他的目光，猛地合上衣柜拉链，声音更冷，“我告诉你，王阳，这里不是东北！不是你想的那样！这里活不下去的人多了去了！你马上给我买票回去！”
“我不回去！”王阳猛地抬头，一路上的委屈、恐惧和眼前姐姐的冷漠刺激了他，“爸病成那样，家里一分钱都没有了！我回去能干什么？等着被抓吗？”情急之下，他几乎说漏了嘴。
“被抓？”王艳捕捉到这个关键词，眼神瞬间锐利得像刀子，“你闯什么祸了？”
王阳自知失言，低下头，闷声道：“……没什么，就是……跟人打了一架。”
王艳死死盯着他，显然不信“打了一架”会让他千里迢迢逃亡到南方。但她没有立刻追问，只是烦躁地把烟头摁灭在泡面桶上。“我不管你跟谁打了架，明天，最多后天，你必须走！我这儿没地方给你住，我也养不起你！”
这话像针一样扎进王阳心里。他想起小时候，家里哪怕只有一个鸡蛋，姐姐也会让给他吃。现在，她却毫不犹豫地要赶他走。
就在这时，王艳的手机（一个厚重的、黑色的诺基亚板砖机）刺耳地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号码，脸色微变，走到角落，压低声音接听起来。
王阳趁这个机会，目光再次落在那双红色高跟鞋上。一种说不清的首觉，驱使他悄悄挪了过去。他蹲下身，假装系鞋带，手指却鬼使神差地探向了高跟鞋的内部。
指尖触碰到一层薄薄的、异常坚硬的金属片。他心里猛地一沉，轻轻抠了抠，那金属片似乎是被巧妙地粘在鞋垫下的前掌位置。他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看，那竟然是一片磨得极其锋利的、小巧的刀片！藏在鞋尖的位置，如果用力踢踹，足以划开皮肉！
王阳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心脏狂跳不止。姐姐的高跟鞋里，为什么藏着刀片？是为了防身？防备谁？还是……用于其他更可怕的用途？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这个房间，这个姐姐，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和复杂。
王艳打完了电话，脸色更加难看。她走回来，看着还蹲在地上的王阳，没好气地说：“你干什么？赶紧起来！我晚上要上班，没空跟你耗着。”
“上班？”王阳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姐，你在哪儿上班？”
王艳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了他的目光，含糊道：“……夜总会。做服务员。”她走到床边，开始翻找衣服，“你今晚就在这椅子上凑合一宿，明天一早，我拿钱给你买票。”
服务员？需要在高跟鞋里藏刀片的服务员？王阳看着姐姐忙碌而紧绷的背影，所有疑问都堵在胸口。他知道，姐姐没有说实话。这个303房间，就像一个华丽的陷阱，而姐姐，既是陷阱的居住者，本身也可能就是陷阱的一部分。
他默默地走到那张唯一的塑料椅子旁坐下，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了一个充满谜团和危险的孤岛上。而唯一的同伴，却对他紧闭着心门，浑身是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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