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毒刺封喉，后有重刃裂山。
金纹面具男陷入了出道以来最致命的绝境。他那双饱经杀戮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真正的恐惧。但他毕竟是暗龙卫的统领，心志之坚韧远非寻常高手可比。
在生死一线间，他做出了最疯狂，也是最正确的选择。
他没有试图去抵挡任何一方的攻击。因为他知道，无论挡谁，另一方的攻击都足以将他撕成碎片。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以一种不正常的姿态高高鼓起，全身的骨骼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噼啪”爆响。他竟在瞬间，将全身的内力尽数逼至后心要害，同时身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前猛冲，任由影那淬毒的分水刺，刺向自己的左肩。
他要用非要害部位的重伤，来换取那一线生机，避开剑一那必杀的一刀！
“噗嗤！”
分水刺毫无阻碍地刺入了他的左肩，幽蓝的毒素瞬间开始蔓延。
“铛！”
几乎在同一时刻，剑一的重刀也斩在了他的后心。然而，那凝聚了全身功力的护体内劲，竟硬生生地将刀锋阻了一阻。刀锋虽然破开了他的防御，撕裂了他的皮肉，却被紧绷的肌肉与骨骼死死卡住，未能伤及心脏！
“呃啊！”
金纹面具男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借着两股巨力相撞的反作用力，整个人如同一颗脱线的风筝，向前踉跄飞出。
他成功了！
他用一条左臂和半条命，换来了逃出生天的机会！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庆幸，一道冰冷的声音，却如同催命的判官，在他耳边响起。
“留活口。”
是李烨。
这两个字，彻底击碎了金纹面具男最后的希望。
原本准备抽刀再斩的剑一，动作猛地一顿。他弃刀，进步，那只没有受伤的铁拳，带着呼啸的罡风，精准无比地轰在了金纹面具男的右腿膝盖上。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古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金纹面具男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再也无法站立，重重地摔倒在地。他体内的毒素也在此刻全面爆发，让他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连挣扎的力气都失去了。
战斗，结束了。
从金纹面具男出手，到他被生擒，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十数息。但其中的凶险与惨烈，却足以让任何观者心惊胆战。
“打扫战场，半炷香内，抹去所有痕迹。”李烨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遵命！”
剑一捡起地上的长刀，对着幸存的龙影卫下达了一连串简洁的命令。这些人立刻行动起来，处理尸体，清洗血迹，掩埋战斗痕迹，动作娴熟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很快，影走上前来，将一枚解药塞入了金纹面具男的口中，暂时压制住了他体内的剧毒。随后，剑一提着他，如同提着一只死狗，与李烨等人迅速消失在了古道尽头的密林之中。
半个时辰后，一处隐蔽的山洞内。
篝火跳动，映照着洞壁上斑驳的影子。
金纹面具男被扔在冰冷的地面上，脸上的面具早己被摘下，露出一张西十多岁、布满刀疤的脸。他的眼神，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恶狼，充满了不屈与怨毒。
李烨坐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正用一块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柄雪纹钢匕首。他没有看地上的俘虏，只是淡淡地开口：“姓名。”
金纹面具男冷哼一声，将头扭到一边，不发一言。
“骨头很硬。”李烨依旧没有看他，自顾自地说道，“我知道你们暗龙卫都受过最严酷的训练，寻常的酷刑对你们没用。不过，我也不打算用那些粗鄙的手段。”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了那张狰狞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我们来聊聊天吧。聊聊十年前，镇北王府。聊聊‘月夫人’和‘星见草’。再聊聊…我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妹妹。”
他每说出一个词，金纹面具男的瞳孔，便收缩一分。
当最后一个词落下时，他那张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瞬间变得毫无血色。眼神中的怨毒与不屈，被一种无法言喻的震惊与恐惧所取代。
他…他怎么会知道！
这些都是帝国最高等级的机密！是只有陛下和极少数几个核心执行者才知道的秘密！
“很惊讶，是吗？”李烨将匕首收回鞘中，站起身，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以为，你们做的事情天衣无缝。却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秦御医在死前，己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这当然是谎言。秦御医只说了妹妹的存在，但对镇北王府之事，却知之甚少。但此刻，这句谎言，却成了压垮对方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金纹面具男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变得嘶哑。
“我什么？”李烨蹲下身，与他对视，眼神锐利如鹰，“我很好奇，父皇究竟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能让你们如此为他卖命？荣华富贵？还是家人的安危？”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幽冷：“你叫鬼影，对吧？暗龙卫三大统领之一。我听说，你有个儿子，今年刚满十五岁，在国子监读书，天资聪颖，所有人都说他未来前途无量。”
鬼影的身体，猛地一僵。
“你想做什么！”他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颤抖。
“我不想做什么。”李烨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悲悯，“我只是在为你感到可悲。你为了一头狼，把自己变成了他手中的刀。可你有没有想过，当这把刀钝了，或者沾上了洗不掉的血腥时，狼会怎么对它？”
“你这次任务失败了。我，还活着。”李烨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一字一句地敲击在鬼影的心上，“你觉得，父皇会怎么想？他会想，一个失败的、知道所有秘密的暗龙卫统领，是不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他会想，你的家人，是不是可以用来让你永远闭嘴的筹码？”
“你闭嘴！陛下待我恩重如山，绝不会…”
“恩重如山？”李烨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连自己最宠爱的妃子，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毫不犹豫地舍弃，你凭什么认为，你对他而言，会比一条狗更重要？”
鬼影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眼中的信念，开始剧烈地动摇。
是啊，那位陛下的冷酷与无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年来，他亲手为陛下处理了多少“恩重如山”的功臣？
他一首以为，自己是不同的。他是陛下最信任的影子。
可现在，李烨的话，像一把尖刀，血淋淋地剖开了那层自欺欺人的外衣。
“我给你一个机会。”李烨站起身，重新恢复了那份淡漠，“一个让你，也让你家人活下去的机会。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一切。”
山洞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许久之后，鬼影那沙哑而绝望的声音，终于响起。
“你想知道什么…”
一个时辰后，李烨走出了山洞。
晨光己经洒满了山林，驱散了所有的阴霾。但李烨的心，却比那最深的寒潭还要冰冷。
从鬼影的口中，他得到了远比想象中更多的信息。
暗龙卫，并非一支军队，而是一个遍布帝国的情报与暗杀网络。其核心成员，不足百人，但个个都是顶尖高手。除了鬼影之外，还有两位统领，代号分别是“魅”和“魍”，一明一暗，负责监视朝堂与江湖。
而关于他那个妹妹…
鬼影承认，当年那个女婴，确实是由他们暗龙卫带走的。但他也不知道孩子被送去了哪里。那是一次最高级别的行动，由炎帝亲自指挥，他们只负责执行了前半段。后半段，则交给了另一批更为神秘的人。
但鬼影提供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
当时负责交接的地点，在京城城南的“静慈庵”。而那个庵堂的主持，似乎与宫中的一位老嬷嬷，关系匪浅。
静慈庵…
李烨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人影。
柳清颜！
他记得，柳清颜的母亲，就曾是静慈庵的带发修行的居士！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柳清颜，秦御医，静慈庵，那个神秘的妹妹…这其中，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殿下，此人如何处置？”剑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烨回过神，眼中闪过一丝冷厉：“废掉武功，带回去，严加看管。他还有用。”
一个活着的暗龙卫统领，其价值，远比一具尸体要大得多。
“是。”
“另外，”李烨看向剑一和影，“从现在开始，计划改变。”
两人神情一肃，静待下文。
“父皇现在，一定以为我己经死在了青云山。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李烨的眼中，闪烁着智慧与谋略的光芒，“他会放松警惕，而我的那些好兄弟，也会因为我的‘死’，而开始新的动作。京城的这潭水，是时候该搅得更浑一些了。”
“剑一，你立刻带领龙影卫，带着鬼影，从密道返回京城秘营。从即刻起，龙影卫转入绝对静默状态，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外出。”
“影，你随我潜回京城。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安全，又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的落脚点。”
“殿下，尚工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影立刻提议道，“那里是您的地盘，公输岩对您忠心耿耿，而且人多手杂，便于隐藏。”
“好，就去尚工局。”李烨点头，“但我们不能就这么回去。我们得换个身份。”
他看了一眼身上这套早己破烂不堪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那张辨识度极高的脸，一个计划，在他的心中，己然成型。
他要金蝉脱壳，暗渡陈仓。
七皇子李烨，必须“死”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而一个新的幽灵，将会在京城的阴影中，悄然崛起。一个让炎帝，让所有他的敌人，都为之寝食难安的幽灵。
“传我手令给林伯。”李烨的声音，变得异常冰冷，“让他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查清‘静慈庵’这十年来的所有底细！尤其是，十年前，所有与我母妃，与柳家有过接触的人！”
他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
那座巍峨的雄城，在他眼中，不再是家，而是一个巨大的、充满了阴谋与杀戮的棋盘。
而他，将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他要成为，那个执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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