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小小的、造型拙朴的花形甜点,静静地躺在干枯的草茎上,散发着与这阴冷洞穴、与今夜所有血腥恐怖经历都格格不入的、微弱的甜香。
苏念安蜷缩在角落,身体依旧僵硬,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枚甜点,又惊疑不定地瞟向石床方向那背对着他的、纤细沉默的背影。
大脑一片混乱。
给他食物?一枚…甜点?
这算什么?喂饱了再吃?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邪祟仪式?那甜点看起来用料简单,甚至有些粗糙,但空气中弥漫的那丝混合着野果酸甜与蜂蜜醇厚的香气,却真实得不容置疑,悄然钻入他的鼻腔,微妙地撩拨着他紧绷的神经和空乏的肠胃。
恐惧仍在疯狂地叫嚣,让他远离这来历不明的东西。但另一种更原始的本能——饥饿,以及那香气所勾起的最深处、几乎被遗忘的关于“食物”而非“生存”的渴望,开始微弱地反抗。
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轻轻地“咕噜”了一声,在这寂静的洞穴里显得格外清晰。
石床上的身影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转身。
苏念安的脸颊莫名有些发烫。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再次落回那枚甜点上。犹豫了许久,久到那丝甜香仿佛都快要被洞穴的阴冷气息所吞噬。
最终,求生的本能,或者说,是对那白衣少女诡异行为背后一丝极其微弱的、非恶意的揣测,占据了上风。
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那枚甜点时猛地缩回了一下,仿佛担心它会烫手或是咬人。确定无事发生后,他才再次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如同触碰易碎的珍宝般,将那枚花形甜点拿了起来。
触感微凉,带着一点和粗糙的颗粒感。香甜的气息更加浓郁了。
他迟疑地看向少女的背影,对方依旧毫无反应,仿佛己经睡着。
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苏念安闭上眼睛,将那枚甜点缓缓送向嘴边。
牙齿轻轻咬下。
预想中的怪味或者剧痛并没有出现。
口感并不细腻,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野果肉的微小纤维和些许未完全研磨碎的果籽,蜂蜜的粘稠和甜腻也并非顶级,带着山野间粗粝的原始风味。
但是——
一种无比纯粹、无比干净的酸甜滋味,瞬间在他口中弥漫开来。
野果的自然酸爽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蜂蜜的浓甜,混合成一种简单却首击灵魂的甜美。那味道并不复杂,却充满了阳光、雨露和山林的气息,质朴而温暖。
更奇特的是,随着这滋味在味蕾上绽放,一股难以言喻的、暖融融的感觉,并非来自体温,而是源自某种更深的地方——像是冰冷的心口被注入了一股温热的暖流,驱散了些许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恐惧。
这感觉……莫名地熟悉。
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时,也曾尝过类似的味道,也曾被这样简单而温暖的甜意所抚慰过。
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涌出,却不再是纯粹恐惧的泪水。复杂的情绪堵在他的喉咙口,酸涩。他一边机械地、小口小口地吃着那枚简陋的甜点,一边任由泪水无声滑落,滴落在手背上,混合着甜点的碎屑。
一枚由煞气化虎的诡异少女、在月光下的恐怖洞穴里、用最原始工具制作的甜点,竟然……带着这样一种近乎治愈的、温暖的味道。
这巨大的反差和这滋味本身,像一把钥匙,轻轻撬动了他紧绷到极致的心防。
他吃完了最后一点碎屑,甚至下意识地舔了舔指尖,仿佛不愿浪费任何一丝那温暖的滋味。
洞穴里依旧寂静。
少女仍然背对着他。
但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和绝望,似乎悄然消散了一点点,被那微弱却执着的甜香,和口腔里残留的、带着温暖回忆的滋味,冲淡了些许。
苏念安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身体不再抖得那么厉害。
记忆的滋味,以一种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带来了片刻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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