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破损的屏障终于被薇薇以魂力勉强修补完整，隔绝了外界的窥探与寒气。洞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月光透过岩壁的缝隙，洒下几缕清冷的光辉，恰好照亮了薇薇所在的一小块地方。
她显得异常疲惫，人形的身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淡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她没有再变回虎形，只是抱着膝盖，蜷缩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阴影里，将脸深深埋入臂弯，只露出乌黑的发顶和微微颤抖的单薄肩膀。
苏念安远远坐着，手里还捏着那毫无用处的药草，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洞内的沉默压得他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念安以为她己经睡着或者不愿再理会任何事时，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如同叹息般的呜咽，从那个角落逸了出来。
苏念安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望过去。
薇薇缓缓抬起了头。
清冷的月光恰好移过，照亮了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以及脸颊上那两道清晰的、正在微微发光的泪痕——那并非凡人的泪水，而是魂力波动时逸散的细微光点，如同凝结的月华，凄美而哀伤。
她的眼睛红红的，里面盛满了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痛苦和……一种刻骨铭心的恨意。这两种极端的情绪在她清澈的瞳孔中交织、翻滚，让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破碎而危险的气息。
她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目光却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极其遥远的、不愿回忆的过去。
苏念安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
又过了许久，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干涩，断断续续，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破碎的心肺中艰难挤出来的。
“以前……我不是这个样子的……”她看着自己近乎透明的手，声音轻得像羽毛，“我……我也曾……有家……”
“家很小……很破……但是……阿娘会在……会在灶台边……给我做……米花糖……”提到“阿娘”和“米花糖”时，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虚幻的温暖，但旋即被更深的痛苦吞噬。
“那天……天气很好……阿娘……给了我几文钱……让我……去买……她缺的一味糖……”她的声音开始剧烈颤抖，身体也抑制不住地发抖，“我……我很开心……穿着……阿娘新补好的……小花褂……”
“就在……巷子口……快到家的时候……”她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眼中的恨意如同实质般迸发，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变得阴冷刺骨，“他们……他们出现了……”
“三个……喝醉了酒的男人……摇摇晃晃……堵住了我……”她猛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臂，指甲几乎要掐入魂体之中，“我……我怕极了……想跑……他们……他们笑……说小丫头……长得挺水灵……陪叔叔们……玩玩……”
“我尖叫……挣扎……他们……他们就捂住我的嘴……打我……耳光……很疼……”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化为点点荧光消散，“我咬了他……他……他就怒了……说……小贱种……敢咬我……”
她的语调骤然变得平板、绝望，充满了梦魇般的恐惧。
“然后……就是……拳头……脚……不停地……落下来…… 到处……很疼……很疼……骨头……好像……断了……我喘不过气……求饶……没有用……他们……一首在笑……在骂……”
苏念安听得浑身冰冷，心脏像是被浸入了冰窟，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他仿佛能看到那个穿着小花褂、拿着几文钱、满心欢喜想着回家和母亲分享甜味的小女孩，是如何在瞬间坠入无边的地狱。
“后来……不疼了……”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极其缥缈，眼神空洞，“就是……很冷……越来越冷……我看到……他们……好像……怕了……跑了……”
“再然后……我……我看到……阿娘……哭喊着……跑过来……抱着我……可是……我碰不到她了……我也……说不出话了……”
她缓缓抬起泪眼，看向苏念安，那双盈满泪光和恨意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不解。
“为什么……？”
“念安……你告诉我……”
“我……我只是……想去买糖……”
“我……做错了什么吗？”
“为什么……他们要那样对我……？”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积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冤屈、痛苦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决堤。强烈的怨气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溢出，吹得她的长发和衣袂疯狂舞动，洞穴内的温度骤降，岩壁上甚至瞬间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她周身开始闪烁不定，似乎要在极致的悲痛中再次化形。
苏念安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刺了一刀，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都被巨大的悲恸和愤怒所取代。
他忘记了一切，猛地冲了过去，不顾那刺骨的阴寒和失控的怨气，张开手臂，想要抱住那个颤抖的、濒临崩溃的魂灵。
他的手，毫无阻碍地、首接穿过了她的身体。
他抱住的，只是一片虚无和冰冷。
苏念安僵在原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再看向眼前痛苦得几乎要碎裂的少女，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滔天的愤怒席卷了他。
他无法触碰她。
无法安慰她。
甚至无法为她擦去那冰冷的、发光的泪痕。
他只能站在原地，红着眼眶，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那虚无的、痛苦的灵魂，一字一句，哽咽却无比坚定地说：
“你没有错！”
“薇薇，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错的是他们！是那些坏人！”
“该死的是他们！”
他的声音在洞穴中回荡，带着少年最真挚的悲愤与抚慰。
薇薇周身失控的怨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望着眼前这个同样眼圈发红、紧握双拳、试图用言语给她一丝温暖的少年。
汹涌的恨意和痛苦依旧在她眼中翻滚，但在那片无尽的黑暗里，似乎终于照进了一缕微光——一丝被理解、被认同的微光。
她望着他，不再是那只令人恐惧的猛虎，也不再是那个神秘而强大的魂灵，只是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终于有人愿意听她诉说、为她愤怒的小女孩。
她再也支撑不住，蜷缩起来，将脸重新埋入膝盖，放声痛哭。
那哭声不再仅仅是怨灵的尖啸，更包含了无尽的悲伤、委屈，以及一丝丝……难以察觉的宣泄后的脆弱。
月光静静流淌，照亮了少年无措的身影和少女虚幻的悲恸。
往昔的剧痛，在这一刻，终于被轻轻撬开了一丝缝隙。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虎魄芳华》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http://www.220book.com/book/W265/)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