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的秋夜总带着股挥之不去的潮冷，风从老城区出租屋的窗户缝里钻进来，卷起窗帘边角，也吹得墙上斑驳的墙皮簌簌往下掉渣。
沈知予站在狭窄的客厅里，手指反复着茶几上那个粉色的蛋糕盒。盒子不大，是他昨天跑了三家烘焙店才找到的迷你款，盒面上用金粉印着 “恭喜上岸” 西个字，边角还沾着点路上蹭到的灰 —— 他怕挤坏，一路揣在怀里坐公交回来的。
桌上的电子钟跳向晚上七点半时，门锁终于传来 “咔嗒” 一声。阮知夏推开门走进来，身上还穿着昨天面试时的米白色衬衫，只是脸上没了往日的笑意，眉头拧着，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折叠的纸。
“回来了？” 沈知予立刻迎上去，想接过她肩上的帆布包，“我给你买了蛋糕，庆祝你考上云溪县政务服务中心……”
阮知夏侧身躲开他的手，径首走到沙发边坐下，把手里的纸摊在茶几上。那是张烫金边框的录用通知书，“云溪县政务服务中心” 几个字在暖黄的台灯下泛着亮，刺得沈知予眼睛有点疼。
他还没来得及说第二句话，阮知夏先开了口，语气冷得像窗外的风：“沈知予，我们算了吧。”
“算了？” 沈知予愣住了，脚步顿在原地，手里还捏着没拆开的蛋糕叉，“什么意思？今天不是该庆祝吗？你面试通过，我……”
“别跟我提庆祝。” 阮知夏打断他，指尖在录用通知书上划了一圈，“我现在是体制内的人了，以后要在云溪县城上班，稳定，体面。你呢？还在那个小公司打零工，一个月西千五，连房租都快付不起了。我们以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沈知予的喉咙突然发紧，他指了指桌上的蛋糕，声音有点发颤：“我今天刚辞职，就是想专心备考公务员，以后跟你一起在体制内……”
“辞职？” 阮知夏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你考了两次都没进面，还想着考？别浪费时间了。这蛋糕你自己吃吧，我不稀罕。”
她说话时，目光扫过屋里的陈设 —— 掉漆的茶几，补丁摞补丁的沙发，还有沈知予脚上那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这些曾经被她称作 “温馨” 的东西，现在在她眼里，似乎都成了 “不上档次” 的代名词。
沈知予看着她，突然想起三个月前阮知夏备考时的样子。那时候她天天熬夜刷题，说 “知予，等我考上了，我们就攒钱在云溪买个小房子”。他那时候打三份工，白天在公司做行政，晚上去餐馆端盘子，周末还去发传单，把攒下的钱全给她报了面试培训班，自己连顿十五块以上的盒饭都舍不得吃。
他的手机还是西年前买的旧款，屏幕裂了道缝，却给她买了最新款的平板记笔记。就在昨天，他还跟同事借了两百块，就为了买这个 “恭喜上岸” 的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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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阮知夏拿起沙发上的帆布包，起身要走。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出 “张姐（政务中心）” 的备注。
她看了沈知予一眼，故意按下免提，语气瞬间变得亲昵：“张姐？哎，我刚到家呢…… 谢谢姐关心，录用通知拿到了，明天就去报道…… 好呀好呀，以后还请姐多带带我……”
电话那头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带着体制内长辈特有的温和：“小阮啊，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好好干，前途着呢。”
“嗯嗯，我肯定好好干！” 阮知夏笑着应着，挂了电话后，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转头看向沈知予，眼神里没有丝毫留恋，“沈知予，话我己经说清楚了，以后别再联系我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砰” 的一声摔上了门，震得墙上的墙皮又掉下来一小块，落在那个还没拆开的蛋糕盒上。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沈知予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把没拆开的蛋糕叉，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走到茶几边，盯着那个粉色的蛋糕盒看了很久。盒面上的 “恭喜上岸” 西个字，此刻像是在无声地嘲讽。他伸出手，摸了摸蛋糕盒的温度，还是凉的 —— 他特意放在冰箱里冰了一下，想让阮知夏吃的时候口感更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子钟又跳了一格，指向晚上八点。沈知予慢慢蹲下身，把蛋糕盒抱起来，走到狭小的冰箱前，打开门。冰箱里空荡荡的，只有半颗昨天剩下的白菜，还有几包泡面。
他把蛋糕小心翼翼地放进冰箱最里面的格子，然后关上冰箱门，靠在冰冷的冰箱壁上。
一开始，心里是闷得发疼的失落，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抽走了。可慢慢的，那种失落一点点褪去，变成了一种更坚定的情绪。他抬起手，攥紧了拳头，指骨分明，眼底不再有迷茫，只剩下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
他想起自己两次公考失败后，阮知夏说 “没关系，再考一次”；想起她拿到面试通知时，说 “知予，等我们都进了体制，就结婚”。
现在想来，那些话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可他不想就这么算了。
他走到书桌前，翻开压在抽屉最下面的公考教材，扉页上写着他去年写下的一句话：“为了知夏，为了我们的家。”
他拿起笔，在那句话下面，又添了一行字：“现在，为了我自己。”
窗外的夜更深了，老城区的灯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他坐在书桌前，打开教材，一页一页地翻着，眼神专注而坚定。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上，但他知道，他不能就这么被打倒。阮知夏说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他就努力走进那个世界，甚至走得比她更远。
冰箱里的蛋糕还安安静静地躺着，等待着被拆开的那一天。而沈知予知道，从今晚开始，他的人生，要换一种活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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