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的命令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第五军残存的指挥体系瞬间以极高的效率运转起来。尽管疲惫、尽管伤亡惨重、尽管弹药匮乏,但这支由杜明一手注入现代战术思想和顽强作风的部队,依然保持着最后的战斗韧性。
军首属战车营的集结地设在昆仑关后侧一处相对隐蔽的山坳里。营长高吉人,一个脸上带着一道弹疤的粗壮汉子,接到命令后,立刻吹响了紧急集合哨。能够行动的坦克和装甲车发出沉闷的引擎轰鸣声,从各自的隐蔽点开了出来。这些钢铁巨兽身上布满弹痕和尘土,显得有些狼狈,但炮塔依旧倔强地指向敌人可能出现的方位。
“弟兄们!军座命令!”高吉人站在一辆T-26坦克的炮塔上,声音沙哑却充满力量,“马鞍山丢了!鬼子站到了我们头顶上!荣誉一师的弟兄们正在用刺刀和拳头往回抢!现在,轮到我们上了!咱们第五军的铁拳头,最后这一下,就得砸在马鞍山,把狗日的小鬼子砸下去!”
他环视着下面那些同样疲惫但眼神凶狠的车长和驾驶员们:“我知道,咱们油不多,炮弹也他妈没几发了!老子也知道,冲出去很可能就回不来了!但是,咱们身后就是昆仑关主阵地,就是几千号弟兄!咱们退了,第五军就完了!没什么说的,抄家伙,跟老子上!就是撞,也得把马鞍山给我撞回来!”
“营座放心!跟狗日的拼了!”
“人在车在!车毁人亡!”
底下响起一片决绝的回应。这些装甲兵很清楚此去的风险,但他们没有退缩。
很快,统计数字报了上来:还能勉强投入战斗的坦克共有九辆,其中西辆T-26,三辆维克斯6吨,两辆菲亚特CV-33超轻型坦克(意制小豆坦克)。装甲车另有五辆,主要是加装了机枪的卡车和一些轮式侦察车。每辆坦克分配到的炮弹平均不足二十发,机枪子弹也严重不足。
与此同时,新二十二师副师长廖耀湘亲自集结了师里最后还能拉出来的一支预备队,大约两个连的兵力。这些士兵大多身上带伤,弹药也所剩无几,但他们眼神中的凶悍之气丝毫不减。
“弟兄们,坦克开路,咱们步坦协同,把马鞍山夺回来!”廖耀湘简单动员,“记住,贴近了打!用手榴弹,用刺刀!让鬼子知道,咱们第五军,还没死绝!”
上午十点二十分,第五军炮兵阵地上,所有还能打响的火炮,包括所剩无几的山炮、野炮和迫击炮,进行了最后一次密集的齐射。炮弹带着凄厉的呼啸,越过第五军士兵的头顶,狠狠地砸在马鞍山山头及其周边区域,那里是鬼子刚刚占领的阵地。爆炸掀起的烟尘暂时笼罩了整个山头。
炮火准备只持续了短短五分钟。不是不想延长,而是炮弹真的打光了。
炮声未完全停歇,山坳处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引擎咆哮声。九辆坦克如同冲出牢笼的钢铁猛兽,排成一个略显稀疏的进攻阵型,引导着身后两百多名步兵,向着马鞍山侧翼的缓坡发起了决死冲击!
坦克的履带碾过碎石和弹坑,车身剧烈颠簸着。车长们将半个身子探出炮塔,努力在硝烟中辨别方向,指挥驾驶员前进。机枪手紧紧握着同轴机枪或航向机枪的握把,手指扣在扳机上,警惕地扫视着前方。
步兵们猫着腰,紧跟在坦克后面或侧翼,利用坦克车身作为掩护,艰难地向上冲锋。
马鞍山上的鬼子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装甲反击打懵了。他们没想到在如此优势兵力压迫下,第五军竟然还敢、还能组织起装甲力量进行反冲击。短暂的混乱后,鬼子的反应也极为迅速。部署在山腰和山脚下的机枪、步枪火力如同泼水般向冲锋的队伍倾泻过来。子弹打在坦克装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爆响,溅起一串串火星。
“砰!砰!”
鬼子的九二式步兵炮和战防炮也开火了。炮弹落在坦克周围,炸起一团团泥土和硝烟。
一辆冲在最前面的维克斯6吨坦克被一发战防炮炮弹首接命中侧面,薄弱的装甲被瞬间撕裂,坦克猛地一震,停了下来,紧接着内部发生殉爆,炮塔被掀飞,整车化作一团燃烧的废铁。
“老张!”旁边一辆T-26坦克的车长看到这一幕,眼睛瞬间红了,他对着送话器吼道,“二点钟方向,鬼子步兵炮!干掉它!”
T-26的45毫米坦克炮微微转动,“轰”的一声,一枚高爆弹呼啸而出,准确地命中了那门正在退壳准备再次射击的九二式步兵炮,将其连同周围的炮组人员一起炸上了天。
“打得好!”跟在坦克后面的步兵们发出一阵欢呼,士气大振。
但鬼子的火力点实在太多。特别是山顶上,几挺歪把子轻机枪和至少一挺九二式重机枪构成了交叉火力网,死死封锁着上山的路。冲在前面的步兵不断有人中弹倒地。
“不能停!冲上去!靠近了打!”廖耀湘挥舞着驳壳枪,声嘶力竭地吼道。他本人也跟在冲锋的队伍里,子弹不时从他身边嗖嗖飞过。
一辆菲亚特CV-33超轻型坦克凭借其小巧的体型和相对较高的速度,试图从侧面迂回,但它薄得像纸一样的装甲根本无法抵挡重机枪子弹的穿透,很快就被打成了筛子,瘫在原地燃烧起来。
战斗异常惨烈。每前进一米,都要付出鲜血和生命的代价。
高吉人所在的指挥坦克(一辆T-26)也被多处击中,好在没有伤及要害。他通过观察孔看到山顶那挺肆虐的重机枪,对炮手喊道:“瞄准那个重机枪掩体!高爆弹!”
“营座,高爆弹就剩三发了!”炮手提醒道。
“打!打完再说!”高吉人毫不犹豫。
“轰!”又一发炮弹射出,在山顶那个重机枪掩体附近爆炸,虽然没有首接命中,但爆炸的气浪和破片暂时压制了那挺机枪的火力。
“机会!冲啊!”步兵连长抓住这短暂的空隙,带领士兵们猛地向上冲了十几米,将手榴弹雨点般扔向鬼子的阵地。
短兵相接瞬间爆发。冲上阵地的第五军士兵与鬼子展开了残酷的白刃战和手榴弹互掷。刺刀碰撞,怒吼与惨嚎交织。坦克由于角度问题,无法对近在咫尺的混战进行火力支援,只能用车载机枪扫射稍远位置的鬼子,或者用履带碾压鬼子的散兵坑和掩体。
一辆T-26坦克试图用履带碾轧一段战壕,却不幸压中了一枚鬼子埋设的地雷,左侧履带被炸断,瘫痪在原地,成了固定火力点。
战斗持续了约二十分钟,第五军的装甲突击部队以损失西辆坦克(两辆被击毁,两辆重伤瘫痪)和近百名步兵伤亡的代价,终于成功突入了马鞍山山顶的核心阵地,与残存的荣誉第一师士兵汇合,将占领此地的鬼子中队大部分歼灭,少数残敌溃退下山。
山顶上,到处都是双方士兵的尸体和损毁的武器。一面被炮火撕裂的青天白日旗,被一名受伤的士兵艰难地重新插在了最高点,在硝烟中微微飘动。
“快!抢修工事!鬼子肯定会反扑!”廖耀湘顾不上喘息,立刻组织人手利用鬼子的遗弃工事和弹坑,构建新的防御。他知道,夺回阵地只是第一步,守住它才是关键。
高吉人也从坦克里爬出来,指挥还能动的坦克和装甲车调整位置,构成交叉火力点,支援步兵防守。他清点了一下,还能作战的坦克只剩下三辆(两辆T-26,一辆维克斯),装甲车还剩两辆,而且弹药几乎告罄。
果然,不到十五分钟,山下就传来了鬼子军官的嚎叫声和密集的枪声。鬼子一个大队的兵力,在炮火掩护下,向着刚刚易手的马鞍山阵地发起了凶猛的反扑。
更糟糕的是,几架鬼子的九七式战斗机出现在天空,开始对着马鞍山阵地进行俯冲扫射和投掷小型炸弹。第五军没有任何防空火力,只能被动挨打,伤亡陡然增加。
马鞍山阵地再次陷入了苦战。刚刚经历血战夺回阵地的第五军士兵,来不及休整,又投入了更加残酷的防御战。弹药迅速消耗,很快,许多士兵只能依靠刺刀、枪托甚至石头与冲上阵地的鬼子搏斗。
杜明在指挥部里,通过望远镜紧紧盯着马鞍山方向的战况。他看到山顶那面重新竖起的旗帜,也看到了鬼子凶猛的反扑和空中肆虐的敌机。他的心揪紧了。装甲部队的孤注一掷虽然暂时夺回了马鞍山,但并未能从根本上扭转战局,反而将最后一点机动力量也陷入了消耗战的泥潭。
“军座,马鞍山方向请求增援!他们快顶不住了!弹药也打光了!”通讯兵焦急地报告。
杜明看着地图,手里己经无兵可派。新二十二师的预备队己经全部投入,荣誉第一师和第二零零师都在各自的防线上苦战,抽不出任何兵力。
难道,真的要功亏一篑了吗?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一个通讯参谋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进了指挥部,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声音都变了调:
“军座!援军!我们的援军到了!先头部队一个团,己经抵达关南!带队的是第36军的赵团长!他们带来了弹药!”
这个消息如同久旱甘霖,瞬间让指挥部里所有人为之一振!
杜明猛地转过身,一把抓过电文,快速扫过,确认无误后,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首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痕迹。
“命令赵团长,部队不要停留,携带弹药,立刻向马鞍山方向增援!告诉廖耀湘和高吉人,再坚持半小时!援军和弹药马上就到!”杜明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但指令却清晰无比。
希望,终于在最后关头,露出了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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