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业就那样平静地注视着张函玥。
茶室里熏香的味道，似乎都变得凌厉起来。
张函玥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她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抬起手，将面前那杯还冒着热气的龙井，轻轻推了回去。
“王董事长，这个问题，您应该去问您的孙子。”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稳。
王建业的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显然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
“哦？为什么？”
“因为和他结婚，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冲动，也最不后悔的决定。”
张函玥迎着他的审视，缓缓开口。
“我承认，一开始，我并不了解他。我以为他冷漠，不近人情，我们的婚姻只是一纸契约。”
“我甚至……一度想要放弃。”
说到这里，她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王予星沉默的背影和惜字如金的瞬间。
“但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他的冷漠，不是不在乎，而是他不知道怎么表达。他的沉默，不是疏远，而是他把所有的风雨，都习惯性地自己扛。”
她想起了他在纪念日夜晚，那句解码后破碎的“宝宝……对不起……”。
想起了他在她丢了婚戒后，嘴上说“戒指而己”，内心却“天塌了”的慌乱。
想起了他在王家老宅，为了维护她，毅然决然地对沈曼仪说出“是我不想要孩子”。
这些，都是外人永远看不到的，只属于她的王予星。
“他会在我受委屈的时候，把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他会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用最首接的方式为我出头。他会因为我一句无心的话，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心跳加速，手足无措。”
“他不说爱，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爱。”
张函玥的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所以，王董事长，您问我是不是真心。我只能告诉您，我正在努力地，想要走进他的世界，去拥抱那个，真实的王予星。”
“我想让他知道，他不用再一个人硬撑着了。”
说完这番话，整个茶室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王建业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喝了一口。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你说的这些，听起来很动人。”
他放下茶杯，声音里多了一丝复杂难辨的意味。
“但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张函玥一怔。
“予星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儿子和儿媳，他们的婚姻，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商业联姻。没有感情，只有利益。”
王建业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予星从小，就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里。他看到的，是父母之间相敬如冰的客气，是无休止的争吵和算计。他的母亲，把所有的不如意，都归结于这场没有爱情的婚姻。他的父亲，则用工作和外面的花花世界来麻痹自己。”
“在那个家里，‘爱’这个字，是一个禁忌。表达感情，被视为一种软弱。”
“他亲眼看到，他母亲是如何用眼泪和示弱作为武器，去索取利益。也亲眼看到，他父亲是如何对这一切，感到厌烦和麻木。”
张函玥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终于明白，王予星那深入骨髓的不安感和对表达感情的抗拒，源自何处。
他不是不会爱，他是害怕爱。
“所以，他把自己包裹起来。用冷漠和强硬，作为他的保护色。”
王建业看着她，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明白。靠近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今天看到的，是他为你对抗全世界的决心。但这份决心背后，是他童年所有阴影的投射。他害怕失去，所以用最极端的方式去占有。”
“这种感情，很沉重，甚至会让人窒息。”
“张小姐，我现在再问你一遍。你确定，你承受得起吗？”
这一次，张函玥没有丝毫的犹豫。
“我确定。”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
“过去，是他一个人走过那段黑暗的路。但从今往后，我会陪着他。”
王建业定定地看了她许久，终于流露出一丝真正的，如释重负的笑意。
他从手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古朴的木盒子，推到张函玥面前。
“这是予星的母亲，当年嫁进王家时，我送给她的。现在，物归原主了。”
张函玥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成色极佳的翡翠玉镯。
通体碧绿，温润通透。
这不仅仅是一只手镯，这代表着王家女主人的身份，是一种认可。
“收下吧。从今以后，你才是王家真正的女主人。”
王建业的话，掷地有声。
张函玥正要开口，茶室那扇厚重的木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砰”的一声，用力撞开。
王予星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周身都笼罩着一层骇人的戾气。
司机在送张函玥过来后，不放心地给他打了电话。
他一听到“王董事长”和“单独谈谈”这几个字，就彻底疯了。
他一路飙车过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又要被欺负了。
他的爷爷，要逼他们分开。
当他看到张函玥和王建业相对而坐，桌上还放着一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木盒子时，他所有的猜想，仿佛都得到了证实。
那是分手费。
【警报！警报！对象情绪失控！攻击性己达最高阈值！系统即将因过载而崩溃！】
解码器发出刺耳的尖叫。
【王予星真实情话：他们果然在逼她！他给了她什么？钱吗？他们以为用钱就能打发我的玥玥？不，我要带她走！现在就带她走！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玥玥，过来。”
王予星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他朝她伸出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没有看自己的爷爷，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坐在蒲团上，似乎被吓傻了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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