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日,小院里的气氛像是被拉紧的弦,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绷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张力。
姜芷和赵重山依旧维持着日常的轨迹。她做饭,他练拳;她收拾家务,他去镖局。饭桌上,依旧是沉默居多,但这份沉默里,却掺杂了更多小心翼翼的眼神躲避和欲言又止。
那“指尖一触”的后遗症,远比姜芷想象的要持久。她发现自己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坦然地与赵重山对视。每当他的目光扫过来,哪怕只是无意间,她都会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视线,心跳漏掉一拍,脸颊也不争气地微微发热。摆放碗筷时,她会刻意避开他可能伸手的方向;递东西时,指尖蜷缩,确保不会再有丝毫接触。
赵重山那边,似乎也差不多。他回家的时间变得更规律,甚至比往常更早一些。但回来后,除了必要的交代(如“明日要出趟短镖,后日回”),话变得更少。他更多的时候是待在院子里,要么擦拭他那把宝贝腰刀,要么就是对着木桩一遍遍练习着枯燥的基础招式,仿佛要将全身的精力都消耗殆尽。只是,姜芷偶尔从灶房窗口望出去,会捕捉到他练着练着突然停下来,目光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背影。
两人就像两只试探着靠近的刺猬,既贪恋对方带来的温暖,又怕身上的尖刺会伤到彼此,或者被对方所伤。那种微妙的、带着点尴尬又有点甜腻的气氛,持续萦绕在小院上空。
这天下午,姜芷刚将晾晒好的白菜收回灶房,准备开始腌制泡菜的第一步——用盐杀水。院门外传来一个清脆又带着点怯生生的女声:“姜家姐姐在家吗?”
姜芷闻声走出去,只见篱笆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裙衫的年轻妇人,手里挎着个小竹篮,篮子里似乎放着些针线布料。妇人约莫十七八岁年纪,面容清秀,眉眼间带着一股温顺和善之气,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身形也略显单薄。姜芷认得她,是住在隔了两条巷子的周家媳妇,名叫秀娘。她丈夫是镇上一个木匠学徒,家境普通,秀娘为人腼腆老实,平日里深居简出,姜芷与她只是在井边打过几次照面,点过头,并未深交。
“秀娘妹子?快请进。”姜芷有些意外,但还是热情地招呼道。
秀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迈步走进院子,将手里的篮子往前递了递:“姜姐姐,我……我前些日子得了几块不错的细棉布,想着你刚来不久,或许用得着,就裁了两块,给你拿来做些贴身衣物。”她声音细细软软的,带着真诚,“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你别嫌弃。”
姜芷这才看清篮子里是两块颜色素雅、质地柔软的棉布,一看就是用心挑选的。她心里一暖,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向她示好。“这怎么好意思,妹子你太客气了。”她连忙接过篮子,拉着秀娘的手,“快进屋坐,正好我晒了点儿菊花,泡茶给你喝。”
秀娘见姜芷没有推辞,脸上露出放松的笑容,跟着她进了屋。
姜芷拿出自己晒制的野菊花,用开水冲泡了两杯,金黄色的花瓣在杯中舒展,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她又端出一小碟自己前几天试着做的、用糖渍过的姜片,色泽红亮,看起来十分。
“尝尝这个,我自个儿瞎琢磨的,看合不合口味。”姜芷将碟子往秀娘面前推了推。
秀娘好奇地拈起一片,小心地咬了一口,酸甜爽脆,带着姜特有的辛辣回味,却并不呛人。她眼睛一亮:“真好吃!姜姐姐,你的手真巧!”
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子,因着这点小小的善意和共同话题,很快就熟络起来。秀娘本性温婉,见姜芷待人真诚随和,话也渐渐多了起来。她们从腌菜聊到绣花,从镇上的物价聊到各家各户的琐事。
说着说着,秀娘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窗台上那朵浅紫色的绢花,眼中流露出几分羡慕:“姜姐姐,这花真好看,是赵大哥给你买的吧?赵大哥看着凶,没想到还挺会疼人的。”
姜芷正在倒茶的手微微一顿,脸颊有些发热,含糊地“嗯”了一声,没好意思细说。
秀娘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真好……不像我家那个,就是个榆木疙瘩,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成亲快两年了,别说买花,连句贴心话都难得听上一句。整日就知道跟着师傅刨木头,回家倒头就睡。”
姜芷听着,心里微微一动。她放下茶壶,看向秀娘,轻声问:“妹子,你……和你家相公,处得可还好?”
秀娘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姜芷会问得这么首接。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也……也说不上不好。他人不坏,老实肯干,从不打我骂我。就是……就是总觉得隔着点什么。两个人在一起,除了吃饭睡觉,好像就没别的话可说。有时候我心里憋闷,想跟他说说,他要么听不懂,要么嫌我啰嗦……”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委屈和无奈:“姜姐姐,你说,这成了亲的夫妻,是不是日子久了,就都这样了?像一滩死水,激不起半点波澜?”
姜芷看着秀娘年轻却带着暮气的脸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想起自己和赵重山,虽然开始于一场无奈的婚姻,但似乎……并没有走向秀娘描述的那种“死水”状态。相反,最近的日子,简首是“波澜”起伏,让她心慌意乱。
她斟酌了一下语句,安慰道:“妹子,你也别这么想。每对夫妻的相处方式都不一样。你家相公踏实肯干,这就是最大的优点了。至于话少……或许他只是不善于表达。你可以试着多找些他感兴趣的话题聊聊?比如木工活什么的?”
秀娘苦笑着摇摇头:“聊过,可他说的那些榫卯、木料,我也听不懂。说着说着,就又没话了。”她抬起头,好奇地看向姜芷,眼神里带着探究和一丝希冀,“姜姐姐,你和赵大哥……是怎么相处的?我看赵大哥也是话不多的人,可你们……感觉不一样。”
“我们?”姜芷被问得一怔,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她和赵重山怎么相处的?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日三餐,日常琐碎。可为什么在秀娘眼里,会感觉“不一样”?
她努力回想,试图找出一些可以分享的、正常夫妻的相处片段,但脑海里最先冒出来的,却是他沉默地添置锅具、是夜半举着火把陪她挖笋、是月光下笨拙的安慰、是那条“路过”的鲜鱼、还有……那让她心乱如麻的指尖触碰。
这些点点滴滴,带着赵重山特有的、沉默而实在的温度,此刻被秀娘一问,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姜芷忽然意识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那个看似冷硬的糙汉,己经用他独特的方式,在她的生活里留下了这么多痕迹。
“我们……也差不多。”姜芷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睫,端起茶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就是他忙他的镖局,我忙我的家务。偶尔……偶尔会说说话。”
“说什么呢?”秀娘追问道,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求知欲。
说什么?姜芷卡壳了。难道说,说“锅不好用”,然后他第二天就买回一堆新锅?说“想吃笋”,他就半夜陪着上山?这……这说出来,似乎更像是在炫耀,而不是正常的夫妻交流。
“就……聊聊饭菜合不合口味,或者……镇上听到的趣事?”姜芷说得底气不足。
秀娘却仿佛听出了什么,她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带着女儿家特有的羞涩和好奇,小声问:“姜姐姐,赵大哥他……私下里对你凶不凶?他看起来那么吓人,你会怕他吗?”
怕他?姜芷怔住了。最初是的,那种源于未知和传闻的惧怕,让她如履薄冰。可是现在呢?她还会怕赵重山吗?似乎……不怕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连她自己都还没完全理清的情绪。有依赖,有感激,有日渐熟悉后的安心,还有最近才冒出来的、让她不知所措的悸动。
“他……”姜芷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他其实……不像外面传的那样。只是看起来凶,人……挺好的。”
“我就说嘛!”秀娘像是找到了知音,轻轻拍了下手,“赵大哥每次见到我,都会点点头,虽然不说话,但眼神不吓人。而且,他肯定对你很好!”她的目光又瞟向那朵绢花,语气笃定。
姜芷被她说得脸颊绯红,连忙岔开话题:“别说我了,妹子,你呀,也别总是一个人闷着。有空就多来我这儿坐坐,咱们说说话,做做针线,日子也好打发些。”
秀娘感激地点点头:“嗯!谢谢姜姐姐不嫌我烦。”她顿了顿,又小声说,“其实……今天看到赵大哥出门了,我才敢过来的。我……我还是有点怕他。”
姜芷闻言,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的酸涩。看,在旁人眼里,赵重山依旧是那个令人畏惧的镖师。只有她知道,那冷硬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或许并不细腻,但却足够真诚和温暖的心。
又聊了一会儿,秀娘见天色不早,便要起身告辞。姜芷将她送来的布匹推辞不过,便收下了一块,又将另一块包好,连同那碟糖渍姜片和一些自己腌的爽口小菜,硬是塞回了秀娘的篮子里。
“妹子,以后常来。”姜芷送她到院门口。
“哎,一定来。”秀娘提着沉甸甸的篮子,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脚步轻快地走了。
送走秀娘,姜芷回到安静的屋里,看着桌上那杯己经凉透的菊花茶,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
秀娘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这个时代大多数普通夫妻的婚姻状态——平淡,甚至有些乏味,缺乏情感上的交流和共鸣。而她和赵重山……
她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似乎真的“不一样”。那种“不一样”,并非轰轰烈烈,而是渗透在日常琐碎中的、细水长流的改变和互动。是彼此小心翼翼的靠近,是沉默背后的关心,是行动胜过言语的体贴。
这次姐妹间的私房话,像一阵清风,吹散了她心头的些许迷雾。她开始更清晰地看到自己和赵重山关系的特殊性,也开始更认真地思考,自己对于这份“不一样”,究竟抱持着怎样的心情。
那份因“指尖一触”而起的慌乱,似乎不再仅仅是羞涩,更夹杂了一种对这份“不一样”的珍视和……隐隐的期待。
她走到窗边,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心想:他今天出短镖,说是后日回。不知路上是否顺利?会不会……遇到危险?
一种陌生的牵挂,悄然滋生。
而此刻,正在前往邻镇路途上的赵重山,骑在马上,看着前方蜿蜒的土路,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闪过离家时,姜芷站在灶房门口,低着头轻声说“路上小心”的画面。她的耳根,好像又有点红。
他握紧了缰绳,眉头微蹙,心下暗忖:这趟镖,得尽快办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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