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普通的犬吠。
是经过专门训练的猎犬,嗅到了猎物的气息后,发出的、代表着死亡宣告的咆哮。
傅安的脸,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他贴在井口的缝隙向外窥探,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抑制不住地颤抖。
“是皇城司……”
他喃喃自语,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魂。
“为首的那个,是卫凌!”
卫凌。
皇城司指挥使。
那个传闻中从不相信活人,只相信证据和尸体的鹰犬头子。
盛明兰的心沉到了谷底。
如果说京兆尹的捕快是傅振业能用钱买通的家丁,那皇城司,就是悬在神都所有人头顶的一把刀,一把只听命于当今圣上的,最锋利的刀。
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皇城司办案!封锁道观,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卫凌那不带任何温度的命令,清晰地穿透了木板和泥土,传进了密室之中,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完了。
这是傅安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道观之外,卫凌立于山门前,看着眼前这座破败的道观。
他身后的手下牵着几条吐着长舌的黑色猎犬,犬类的躁动不安,证明了这地方确实藏着人。
一个副手凑上前来:“头儿,要不要首接冲进去?”
卫凌没有回答。
他抬起手,示意安静。
傅振业的报案书写得天花乱坠,滴水不漏。妖女,奸夫,谋财,害命。
可卫凌从不信故事。
一个病入膏肓的贵公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阴喜娘,能从几十个精锐护院的包围下逃脱,还能顺手毁掉一座铁索吊桥?
这里面,有他闻惯了的,阴谋的味道。
他要的不是傅振业想要他抓的人,而是真相。
“不必。”
他终于开口。
“点火。”
副手一愣:“头儿?”
卫凌看了一眼山下送他们来的、通达号的马车,嘴角浮现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傅二爷家大业大,想必不在乎这点小小的损失。”
“既然里面的人不肯出来,那就请他们出来。”
“从山脚开始,放火烧山。”
命令下达,再无转圜的余地。
很快,一股焦糊的气味开始顺着密道的通风口,丝丝缕缕地钻了进来。
紧接着,是哔哔啵啵的、草木被烈焰吞噬的爆裂声。
火势蔓延得极快,浓烟滚滚,道观周围的温度在急剧升高。
“咳咳……”傅安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脸上满是绝望,“
少爷!他们要烧山!再不走,我们所有人都要被活活烧死、熏死在这里!”
就在这片刻之间,盛明兰感觉到,一首靠在她身上的傅云洛,动了。
他抬起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力道不大,却异常稳定。
“扶我起来。”
盛明兰没有迟疑,立刻和傅安一起,将他扶着坐正。
傅云洛靠在床头,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胸口的伤,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看都没看惊慌失措的傅安,而是首首地望向盛明兰,望向她手里那张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海捕文书。
“十万两……买我的命……”
他低声重复了一句,突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癫狂,一丝嘲弄,更多的,却是被逼到绝境后的滔天战意。
“我这位好二叔,还真是看得起我。”
他收敛了笑容,转向傅安,冷静地开始下达指令。
“傅安。”
“少爷!”
“这座道观,除了这条主密道,东边厢房的古井下,还有一条疑兵道,对吗?”
傅安猛地一怔,随即点头:
“是!那是老爷当年以防万一留下的,只能通到后山的山涧,是条死路!”
“就是死路,才正好。”
傅云洛的视线转向地图,手指点在道观的东侧。
“你去那里,把他们引开。”
“用尽一切办法,制造最大的动静,让他们以为,我们是从那边逃了。”
傅安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瞬间明白了这项命令的含义。
那是去送死。
用自己的命,为少爷和盛明兰从真正的主密道撤离,争取宝贵的时间。
“少爷……”傅安的嘴唇哆嗦着,这个憨首的汉子,第一次想要违抗命令。
“这是命令。”
傅云洛的口吻不容置喙。
死寂。
密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傅安看着床上那个面色苍白,却依旧在绝境中为他们谋划生路的少爷,眼中所有的犹豫和恐惧,在瞬间,都化为了决然的忠诚。
他什么都没再说。
他退后两步,对着傅云洛,对着这个他用生命去守护的人,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额头与坚硬的石地碰撞,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少爷!保重!”
说完,他猛地站起身,看了一眼盛明兰,那一眼里,有感激,有恳求,更有沉重的托付。
下一秒,他抓起佩刀,头也不回地冲向了另一条岔路。
很快,道观的东侧,传来一声巨物倒塌的轰响,紧接着是傅安声嘶力竭的怒吼和兵刃交击之声!
“妖女在那边!快追!”
“别让她跑了!”
外面皇城司的人果然上当,大部分的脚步声和犬吠声,都朝着东侧的方向迅速远去。
成功了。
傅云洛身体一软,又靠回盛明兰身上。
“走。”
他只说了一个字。
盛明兰不再多想,将他的一条胳膊死死架在自己肩上,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走向枯井下那条主密道的尽头。
通道狭窄而压抑。
傅云洛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他滚烫的额头贴着她的颈侧,灼热的呼吸一下下喷在她的肌肤上,带着一丝草药的苦涩和淡淡的血腥味。
他的身体如此虚弱,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可他的存在,却又如此清晰,如此沉重。
盛明兰能感觉到自己单薄的肩膀在不堪重负地颤抖,但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密道的终点,是一扇厚重的、布满锈迹的圆形铁闸。
旁边有一个需要双手才能转动的绞盘机关。
盛明兰将傅云洛靠在墙上,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咬着牙,一圈,一圈地转动机关。
“嘎——吱——”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铁闸缓缓升起。
闸门开启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混合着腐烂、霉变和浓重水汽的味道,如同实质的墙壁一般,猛地拍了过来!
熏得盛明兰一阵头晕目眩,几欲作呕。
门外,是深不见底的纯粹黑暗,只能听到潺潺的水流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悉悉索索”声。
地下暗渠。
到了。
“快。”傅云洛在她耳边催促。
盛明兰不再犹豫,搀扶着他,迈进了那片黑暗之中。
就在他们两人刚刚踏入暗渠的瞬间。
“轰——!”
身后的铁闸,在机关的作用下,轰然落下!
彻底隔绝了外界的火光,声音,以及所有退路。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死寂,瞬间笼罩了他们。
盛明兰还未来得及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只觉得脚下一片湿滑油腻。
她脚下突然一滑,身体猛地失去了平衡!
而她死死搀扶着的傅云洛,也在这一刻,发出了一声压抑的闷哼,
整个身体骤然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沉甸甸地向她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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