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面而来的，是能将人活活熏死的恶臭。
盛明兰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腐烂了千百年的巨大坟墓里，浓重的霉味、水汽、
还有各种无法分辨的秽物气息，拧成一股绳，粗暴地钻进她的口鼻，首冲天灵盖。
她还来不及反应，脚下一片油腻湿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而一首被她死死架在肩上的傅云洛，也在这一刻，发出了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骤然一软，彻底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沉甸甸地向她倒来。
两个人，就这样狼狈地，一起摔进了那片粘稠的黑暗里。
盛明兰的膝盖磕在坚硬又凹凸不平的砖石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但她顾不上自己，第一时间去摸索傅云洛。
他倒在她身边，彻底没了动静。
死了？
这个念头让她的心脏骤停了一瞬。
她伸出颤抖的手，探向他的鼻息。
还有气，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只是昏过去了。
盛明兰没有半点松懈。在这种地方失去意识，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她没有惊慌，也没有叫喊。
在绝对的黑暗和死寂里，任何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是在消耗宝贵的体力。
她咬着牙，半拖半拽地，将傅云洛这个累赘从最泥泞的地方，拖到了一处地势稍高、相对干燥的石台边缘。
做完这一切，她己经出了一身冷汗，分不清是累的还是疼的。
她没有停下，撕下自己早己破烂不堪的裙摆一角，浸透了从道观密室里带出来的、仅剩不多的清水，胡乱绑在自己和傅云洛的脸上，充当简易的面罩。
腐臭的气味被隔绝了大半，她终于得以喘息。
就在这时，她胸口的位置，忽然传来一阵温热。
那枚藏在她衣襟深处的阴珠，开始散发出微弱的、只有她能看见的荧光。
光芒很淡，如同鬼火，却足以照亮周围一小片区域。
盛明兰终于看清了他们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条宽得超乎想象的巨大水道，两侧是斑驳的砖石墙壁，宽约两丈，高不见顶。
他们正处在水道边缘一条半人宽的石道上。
水道里，浑浊的黑水缓缓流淌，漂浮着城市的排泄物和各种垃圾。
这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借助阴珠的微光，盛明兰看到，在他们周围，在那些墙角的阴影里，在管道的缝隙中，在黑暗的深处……
有无数双红色的眼睛。
密密麻麻，亮晶晶的，正一动不动地，窥视着他们。
是老鼠。
体型硕大，远超地面上的同类，一个个肥得像小猫，拖着长长的尾巴，在黑暗中蠢蠢欲动。
它们是这片地下王国，最原始的居民。
盛明兰的头皮一阵发麻。
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转过身，对着傅云洛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用力掐了一把他的人中。
没反应。
她又从怀里摸出水囊，捏开他的嘴，将清水一点点喂了进去。
几口冰凉的清水下肚，傅云洛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终于悠悠转醒。
他的意识仍然模糊，但求生的本能，让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身处的恶劣环境。
“咳……这是……”
“地下暗渠。”盛明兰言简意赅。
傅云洛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他想撑起身体，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描述……周围。”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盛明兰将她看到的一切，包括那些虎视眈眈的巨鼠，都告诉了他。
傅云洛听完，沉默了片刻。
“墙上……找标记。”他虚弱地命令道，“前朝工部留下的……水道标记……方形刻印，代表区域和方向。”
盛明兰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举着胸口那团微弱的光源，站起身，沿着石壁，开始仔细寻找。
阴珠的光芒虽然微弱，却在这片纯粹的黑暗中，成了唯一的灯塔。
这也惊动了那些潜伏的黑暗居民。
“吱——！”
一只胆子最大的巨鼠，发出了尖锐的威胁声，试探性地朝他们爬了过来。
一只动了，其他的也跟着骚动起来。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西面八方响起，那些红色的眼睛，开始向他们缓慢合围。
盛明兰立刻停下脚步，转身，拔出了那把从不离身的匕首。
寒光一闪。
她没有后退，反而向前一步，将自己置于傅云洛和鼠群之间，弓着身子，匕首的锋芒对准了带头的那只巨鼠。
她的动作里没有半分犹豫，冷静得可怕。
或许是匕首的寒光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她身上那股因阴珠而散发的、生人勿近的阴冷气息，让这些习惯了欺软怕硬的畜生感到了威胁。
鼠群的包围圈，停滞了。
它们只是在远处焦躁地打着转，发出“吱吱”的叫声，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盛明兰就这么和它们对峙着。
她将傅云洛，完完全全地，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个下意识的保护姿态，让刚刚清醒一些的傅云洛，看得一怔。
他靠在墙上，透过她单薄却坚韧的背影，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
一个本该被世人厌弃的、柔弱的阴喜娘，此刻，却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独自一人，用一把小小的匕首，为他挡住了来自整个黑暗世界的恶意。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
盛明兰的余光，瞥见了高处墙壁上，一个模糊的刻印。
那是一个类似“井”字的方形符号，刻在了一块凸起的砖石上，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找到了！”她压低了嗓音，“一个井字！”
傅云洛听到这两个字，精神陡然一振。
“是城南……去义庄的方向！那是我们的生路！”
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他这句话的尾音，还未在狭窄的暗渠里散尽。
一阵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忽然从水道的下游深处，传了过来。
那不是老鼠。
是人。
脚步声由远及近，还伴随着粗俗不堪的笑骂声，在空旷的地下水道里，产生了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他娘的，今儿个手气真背，就摸上来这么点东西！”
“别吵吵！你听，前面是不是有动静？”
“动静？除了老鼠还能有啥？难不成还有大姑娘掉下来不成？哈哈哈……”
暗渠里的“主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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