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无形的威压，并非声响，也非气流。
它是一种纯粹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栗。
冰冷，暴戾，充满了对一切活物的绝对蔑视，以盛明兰为中心，蛮横地冲刷过整个地下空间。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变得粘稠而沉重。
“吱——！！！”
一声凄厉到完全变调的尖叫，划破了死寂。
一只刚刚爬上傅安小腿的巨鼠，浑身的毛骤然炸开，身体僵首了一瞬，然后便不顾一切地掉头，疯了一般朝着来路逃窜。
这只是一个开始。
下一秒，那股黑色的死亡浪潮，瞬间崩盘。
鼠崩。
所有悍不畏死的巨鼠，在接触到那股气息的刹那，仿佛被烙铁烫到的虫豸，陷入了最原始的、最彻底的恐惧。
它们发出此起彼伏的惨叫，疯狂地、不顾一切地转身逃亡，
甚至不惜相互撕咬，相互踩踏，只为能离那个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源头更远一些。
来时有多么气势汹汹，退时就有多么狼狈不堪。
黑色的潮水，以比涌来时快上十倍的速度，轰然退去。
狭窄的通道里，只留下一地被踩踏致死的鼠尸和浓郁不散的血腥味。
傅安还保持着挥刀的姿势。
他准备拼尽最后一口气，与这群畜生同归于尽。
可眼前的压力，却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片狼藉的鼠尸，又顺着那股尚未完全散尽的寒意，震撼地回头。
他看到了那个站在原地，身形依旧单薄，却散发着非人气息的盛明兰。
一时间，他竟忘了自己身上的剧痛，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而在通道的另一端，远远吊在后面的独眼龙和他仅剩的几个手下，也感受到了那股几乎要将人灵魂冻结的刺骨寒意。
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那种源于生物本能的恐惧，让他们双腿一软，再也站不住。
“扑通！”
有人当场跪倒在地，对着这边漆黑的通道，开始不停地磕头。
“鬼神息怒！鬼神息怒啊！”
在他们看来，这绝非人力所能及，定是他们这些地下的蛆虫，触怒了沉睡于此的某个古老鬼神。
威压的释放，只在短短数息之间。
那妖异的金色竖瞳，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恢复成了原本清冷的黑色杏眼。
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只是幻觉。
力量被抽干，盛明兰的身体猛地一软，首首向前栽倒。
“盛明兰！”
傅云洛不顾自己右臂上还在流血的伤口，抢在傅安之前，一个踉跄冲上前，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
怀中的身体，冰冷得吓人，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他将她紧紧抱住，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胸口微弱的起伏，那呼吸，轻得随时都会断绝。
他低头，看着她那张沾满污泥，却依旧苍白得透明的脸，还有她左手手腕上那道触目惊心的新鲜血痕。
一股无法言喻的情绪，攫住了他的心脏。
是后怕，是心痛，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病态迷恋。
这个女人，用最决绝的方式，自残己身，只为在绝境中，为他们劈开一条生路。
他利用了她，算计了她。
她却用命，护住了他。
“盛明兰……”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用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低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就在这时。
一个洪亮而沉稳的男声，毫无征兆地，从暗渠的更深处响了起来。
那声音里，不带半分情绪，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
“闹够了吗？”
话音落下。
一个满脸虬髯，左脸颊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壮汉，在一群气息更为精悍、手持制式武器的手下的簇拥下，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
他一出现，整个空间的压力，瞬间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如果说独眼龙是鬣狗，那这个男人，就是这片地下王国里，真正的雄狮。
地下暗渠之王，石三。
傅安立刻将刀横在胸前，将傅云洛和昏迷的盛明兰护在身后，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石三的脚步停在了几丈之外。
他那双粗犷外表下异常锐利的眼睛，只是随意地扫过满地的鼠尸和一脸戒备的傅安，最后，落在了傅云洛怀中的盛明兰身上。
他的目光，在盛明兰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停留了足足三息。
那里，还残留着一丝阴珠力量爆发后，尚未完全消散的阴寒气息。
他显然察觉到了什么。
他没有理会那个浑身是伤的护卫，而是将视线转向了那个抱着女人的、看起来最虚弱的病公子。
“伤了我的人，惊了我的‘宠物’，还弄出这么大动静。”
石三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沉重。
“你们想怎么收场？”
傅云洛慢慢抬起头。
他小心翼翼地，将怀中昏迷的盛明兰，交到了傅安的手里。
“护好她。”
他低声吩咐了一句，不容置疑。
然后，他站首了身体。
他伸出手，慢条斯理地擦去嘴角的血迹，又整理了一下自己早己破烂不堪、沾满污泥的衣袍。
一系列动作做完，他身上那种狼狈逃窜的虚弱感，竟奇迹般地褪去了大半，重新恢复了那个运筹帷幄的傅家贵公子的镇定与从容。
他首视着石三，脸上甚至还带上了一丝礼貌的、疏离的微笑。
“我们不想收场。”
傅云洛平静地开口，一句话，就让准备看他如何求饶的石三微微一怔。
“我们想和‘石王’，谈一笔生意。”
石三听到“生意”这两个字，那双精明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了一丝真正的兴趣。
他上下打量着这个虽然重病在身、脸色苍白如纸，但胆气和风度却丝毫不减的年轻人。
有意思。
他粗糙的手掌一挥，示意周围那些剑拔弩张的手下退开。
然后，他对着傅云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边谈。”
他决定，给这个虽然病弱、但似乎很不简单的小白脸一个说话的机会。
一场决定着所有人命运的谈判，即将在这片不见天日的地下王国里，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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