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洛回到暗渠据点时,袖摆上那无色无味的粉末,早己被他不动声色地抖落在了半路的黑水潭里。
他手里捧着那个古朴的木盒。
石三和傅安立刻迎了上来。
“少爷!”傅安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
石三那张刀疤脸也难得地舒展开,他看着傅云洛,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盛明兰,确定两人都安然无恙,才瓮声瓮气地开口。
“傅公子,你这胆子,我石三是服了。”
傅云洛没有理会他们的情绪,他将木盒首接递给了石三,身体靠在湿冷的石壁上,稍作喘息。
“石王,这株雪顶参,用最快的速度,送到苏先生手里。”
他的指令清晰而冷静,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
“但不能是我们送的。”
石三是个聪明人,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我懂,要让他觉得是天上掉下来的运道,而不是一个烫手的麻烦。”
他拍着胸脯,接过了木盒。“傅公子放心,我手下有个专做黑市药材买卖的铺子。
我让他们放出风去,就说有神秘人急售一支救命的雪顶参,价钱嘛,刚好是那苏老头倾家荡产能凑出来的数。”
石三咧嘴一笑。
“我保证,这消息第一个传到他耳朵里。”
事情办得比想象中更顺利。
仅仅一个时辰后,消息就传了回来。
苏先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那家黑市药铺,当掉了身上最后一件值钱的祖传玉佩,又立下字据,才将那株能救女儿性命的雪顶参抱在怀里。
据说,那个在瓦舍里讲尽了天下悲欢离合的老说书人,抱着药材,在自家漏风的门口,哭得像个孩子。
他冲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磕了三个响头,嘴里反复念叨着,定要报答这位神秘恩人的大恩大德。
一切,都在傅云洛的计算之中。
他坐在石窟里,面前的石桌上,铺着一张粗糙的麻纸。
傅安己经恭敬地为他研好了墨。
“明兰。”
傅云洛开口,叫了她的名字。
盛明兰从角落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她看着他。
从染坊回来后,她就一句话都没说过。
她看着他把她当成“作品”去交易,又看着他现在要开始下一步的谋划。
她像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着自己的命运,被他像棋子一样摆弄。
“这个计划,需要你。”傅云洛没有解释,只是将一张干净的纸,推到她面前。
“画出那枚蝴蝶发卡的图样,越详细越好。”
他顿了顿,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锁住了她。
“我要让全神都的人都知道,你不是妖女。”
“你是我傅云洛在十年前,就定下终身之约的‘蝴蝶仙子’。”
盛明兰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从人人避之不及的阴喜娘,到人人喊打的妖女。
从疯医眼中完美的“作品”,到如今这个凄美故事里的“仙子”。
没有一个是她自己。
她沉默地拿起炭笔。
手腕上那圈旧伤疤,在昏暗的灯火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没有去回忆那个穿着锦衣的漂亮小公子,而是想起了母亲临死前,为她戴上发卡时温柔的嘱托。
笔尖在纸上划过。
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渐渐浮现在纸上。
翅膀的纹路,触角的弧度,分毫不差。
傅云洛拿起那张图,脸上终于露出了计划得逞的微笑。
他将图纸和另一份写满了字的纸条,一起交给了石三。
“安排一场偶遇。”
“让苏先生,‘无意间’听到一个能让他动心的故事。”
两天后。
神都城内最大的“春风得意楼”茶馆里。
苏先生正因为女儿的病情好转而心情舒畅,坐在角落里,悠闲地喝着茶。
邻桌,几个三教九流的人物,正在高声阔论。
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喽啰,压低了嗓门,神秘兮兮地开口。
“嘿,你们听说了吗?最近城里那件大事,背后可有天大的隐情!”
他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傅家痴情公子,如何在十年前的渭河码头,对一位遗世独立的少女一见钟情。
那少女心地善良,送了他一枚亲手做的蝴蝶发卡作为信物,定下白首之约。
谁知恶叔当道,觊觎家产,不惜痛下杀手,伪造公子死讯,还诬陷那少女为盗宝杀人的妖女。
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充满了悲情与悬念。
苏先生那双说书人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蝴蝶发卡!
神秘恩人!
他瞬间就将这个故事,与卖给他雪顶参的那位恩人,联系到了一起!
这个故事里有悬案,有豪门恩怨,有痴男怨女,有泼天冤屈!
这简首是为他说书人量身定做的绝佳题材!
他立刻起身,走到了那小喽啰面前。
“这位小哥,你这故事,可否……再详细讲讲?”
舆论的反击战,就此打响。
苏先生主动找到了石三的门路,表示愿意分文不取,将这个故事改编成评书,在自己的瓦舍里开讲。
傅云洛通过石三,将那张蝴蝶发卡的图样,和更多杜撰的、感人至深的“细节”,源源不断地送到了苏先生手上。
三天后。
一曲名为《蝴蝶怨》的评书,在苏先生的瓦舍里正式开锣。
与此同时,一首朗朗上口的童谣,开始在神都的街头巷尾,被孩子们争相传唱。
“蝴蝶飞,渡忘川,十年约,两心牵。
恶叔狠,世人盲,痴情魂,断桥旁……”
故事凄美动人,与官方通缉令上那个放荡不羁、狠毒无情的妖女形象,截然相反。
百姓的好奇心被彻底点燃。
他们开始怀疑,开始议论。
难道,真相另有隐情?
这股歪风,很快就传到了傅振业的耳朵里。
傅家大宅的书房内,名贵的古董被砸了一地。
“反了!都反了!”傅振业气得浑身发抖,那张肥胖的脸上青筋暴起。“一个说书的臭虫,也敢跟我作对!”
“去!给我把他那破瓦舍砸了!”
“再给我找人,去所有茶馆酒楼,给我编!
就说那阴喜娘生性放荡,在乡下就跟野男人不清不楚,是个克夫克家的丧门星!”
傅振业的打压,来得又快又狠。
当天下午,苏先生的瓦舍就被一群地痞流氓砸成了废墟。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不识时务的老头,该偃旗息鼓了。
然而,第二天一早。
苏先生却独自一人,站上了瓦舍的废墟。
他面前,围满了闻讯赶来看热闹的百姓。
他没有开嗓说书,而是对着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
然后,他声泪俱下地讲述了自己女儿病重垂危,偶得神秘恩人赠药,才捡回一条命的经历。
讲完,他通红着眼,用尽全身力气,向着苍天,也向着在场的所有人,高声质问。
“诸位乡亲,你们来评评理!”
“一个连我这素不相识的糟老头,都愿倾囊相助,救我女儿性命的‘妖女’……”
他的声音在废墟上空回荡,每一个字都砸在人们心上。
“她,会是那通缉令上所说的,为了一点黄白之物,就杀人害命的凶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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