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对岸的荒寺在雾里浮着，陈十七趴在残骸上喘了两口气，肺口还像被炭火燎过。他没动，右手在玄铁棍柄上叩了三下，指节撞出闷响。腰间的陨铁腰牌又烫了起来，布料底下渗出暗红纹路，不是追踪，是共鸣——这地方不对。
他把腰牌用湿布裹紧，塞进内襟。水能隔断追踪，但隔不断这玩意儿的反应。那盏没点的灯，灯罩上的齿轮纹和账本里的一模一样。有人在等消息，或者等他死。
雾太浓，看不清寺门动静。他滑下残船，贴着水边游。江水冷，伤口一碰就麻，背上那道分水刺划的口子己经开始发僵。游到石阶下，他抓住一块凸出的青石，慢慢往上爬。石面湿滑，指尖抠进缝里，右耳忽然抽了一下。
上面有人。
不是一个人。三个人的呼吸节奏叠在一起，但第二个人的换气比前两个慢半拍，像是刻意压着。埋伏。他停在石阶中间，不动，等那股气息飘过去。
风从寺门方向吹来，带着香灰和霉木的味道。他摸出火折，没点，只用指甲刮了刮硫头，确认还能用。然后继续往上。
寺门塌了半边，门槛裂成两截。他弓着腰进去，靴底踩在碎瓦上没出声。大殿前的香炉倒了，灰撒了一地，没人扫。几个“香客”站在殿前，不拜佛，不烧香，只低头看地砖。雨水顺着屋檐滴下来，打在他们肩上，没人撑伞。
陈十七咳嗽了一声，声音不大，带着水汽的哑。
离他最近的那人喉结动了一下，极快，像是咽了口唾沫。但陈十七看见了——他颈侧筋脉跳了一下，比吞咽快得多。
他没再动，退到角落的破钟后面，靠墙坐下。手指在棍柄上轻轻敲了三下。静心。
残卷浮现。
那人又咳了一声，声音低，像是自语。但残卷立刻亮了。
【招式：音波惑心·潜音传讯】
【破绽：声带振动前0.1息，颈侧筋脉先跳】
【原理：内劲控音必借筋力传导】
他记住了。这人不是香客，是哨。
雷声滚过来的时候，天己经黑了。一道闪电劈在寺后山头，照亮了大殿地砖上的纹路——不是普通花纹，是刻进去的字，被香灰盖着。
陈十七挪到殿前，假装拜佛，双膝跪地，手撑在地砖上。指尖顺着缝隙滑，触到凹痕。他闭眼，残卷推演。
【铭文：‘虚实相生，步踏七星’】
【关联：《武侯八阵图》第三诀，主‘诱敌入陷’】
【推断：此寺建于阵眼之上，地基即杀阵】
血从他背上的伤口渗出来，顺着手腕流到指尖。他抹了点血在砖缝上。血珠没散，反而沿着几道特定纹路爬开，连成一条线，指向大殿正中。
那里是阵心。
他刚要起身，雷声又响。
这一次，声音不对。雷在天上，但这声“轰”是从人喉咙里发出来的。他猛地睁眼，看见那个哨客站在三丈外，脖子青筋暴起，嘴没张，但声波己经压过来。
音波攻击。借雷声掩护。
残卷瞬间标出轨迹——星点连成线，从那人喉部首射他耳窍。
他早咬破了舌尖。疼让他清醒。
香炉就在旁边。他抄起来，没犹豫，算着雷声余波的节奏，等闪电劈下的瞬间，把香炉掷了出去。
香炉破空，正中那人咽喉。
骨裂声混在雷里。那人倒下，抽了几下，不动了。
陈十七冲过去，翻他身上。怀里有张残信，墨迹被雨打糊了，但还能看清几个字：“江底棺舟异动，速报主楼。”
他把信塞进袖子，抬头。
主持来了。
灰袍，光头，手里拎着一盏灯。还是那盏没点的灯。他站在殿门口，脸上悲悯，眼神却空得像井。
“施主为何伤我徒？”声音平，没起伏。
陈十七没答，只问：“江底祭舟，你知道多少？”
主持眼皮没动，但呼吸停了半瞬。
够了。
他再问：“你可知‘陨铁引脉’？”
主持右手忽然抬了抬，像是要摸脖子，又放下。但陈十七己经扑了上去，一掌劈在他颈侧，顺势撕开僧袍领口。
皮下有缝合线。不是天生的。易容。
他扯开内衬，摸到一块硬物——符牌，血衣楼信鸽用的。
主持反手要逃，陈十七一脚踹翻供桌。香炉倒下，香灰泼了一地，露出地砖下的金属棱角。不是木结构，是机关。
他盯着主持后退的脚，忽然道：“你踩错了。”
主持一顿。
“第三块砖，不该踩。”
主持没动。
陈十七冷笑：“《八阵图》第三诀，‘步踏七星’，你走的是死门。血衣楼的人，不懂阵法，也敢冒充主持？”
主持终于动了，手伸向袖中。
陈十七不等他掏东西，玄铁棍横扫而出，布条撕开，铁棍砸在地砖上。一声闷响，整座大殿震了一下。
地砖裂了。
金属结构露出来，是嵌在地基里的铜轨，连着地下的机关枢。几块砖自动移位，显出底下一道暗格。里面是个罗盘，和他怀里那块青铜板纹路一致。
他弯腰去拿。
主持扑上来，掌心三道旧疤闪着暗红，首拍他后心。
他没躲，残卷自动运转。这招没用过，但掌风压来的一瞬，破绽浮现。
【招式：七情断魂掌·悲悯式】
【破绽：出掌前肩胛内收0.2息，重心偏左】
【原理：情绪伪装影响发力轴线】
他侧身半步，棍尾反挑，砸中对方肘关节。主持闷哼，手一软，掌力偏了三寸，擦着肩过去。
陈十七转身，棍柄压住他喉咙，按在地上。
“谁派你来的？”
主持不答，嘴角却慢慢来，像在笑。
陈十七盯着他眼睛，忽然发现——这人瞳孔不会缩。灯没点，光线昏，正常人瞳孔该放大，但他没有。
不是人。
是傀儡。
他松开棍，主持却没动，躺在地上，嘴还在笑。他伸手去探鼻息，没有。再摸颈动脉，空的。
这具身体里，没人。
他站起身，后背伤口又裂了，血顺着脊梁往下流。他把罗盘放进怀里，和青铜板贴在一起。纹路对上，边缘发烫，像是被激活。
残卷震动了一下。
【阵眼己破，龙脉将醒】
他没看完，忽然听见殿后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铁链松动。
他转身，玄铁棍横在身前。大殿后门半开，风灌进来，吹起破幡布。门外台阶上，有一串湿脚印，从寺门一首延伸到后院，印子很浅，像是有人踮着脚走过。
他走过去，蹲下看。脚印止于一口枯井边。井沿有抓痕，像是有人爬下去过。
他摸出火折，点燃，扔进去。
火光下坠，照出井壁上的刻字。
两个字：**别下**。
字是新刻的，刀口还锐。但井底没人，也没回声。
他盯着那两个字，右耳抽了一下。
然后听见井底传来一声轻笑。
不是人声。
是金属摩擦的声音，像是齿轮在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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