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刚过,正月的寒风依旧凛冽,但轧钢厂里却因为一桩婚事而显得颇为热闹。许大茂和于海棠的婚事,办得又快又“革命”,像一阵旋风,卷过了厂区的每个角落。
没有三媒六聘,更没有花轿锣鼓。在一个被上面定为“革命化春节”、强调“破西旧、立西新”的正月里,厂革委会大楼那间最大的会议室被临时布置成了礼堂。主席台正中央悬挂着巨大的毛主席画像,两侧插着红旗,上方的横幅是红底黄字,醒目地写着“许大茂、于海棠同志革命婚礼暨移风易俗现场会”。这标题本身就定下了基调——这不仅是一场婚礼,更是一场政治活动。
李主任亲自担任证婚人,这无疑给这场婚礼镀上了一层厚厚的“金边”,也彰显了许大茂如今在厂里的地位。台下坐着的,多是厂里各车间的头头脑脑、革委会成员和积极分子,他们是来参加“现场会”的,顺便做个见证。前院的阎埠贵、后院的刘海中自然也位列其中,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底下藏着多少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作为后勤处的副处长,何雨柱也收到了一份格式规范、措辞客套的请柬,大红底子上印着金色的语录。他捏着那张请柬,在屋里沉默了许久。冉秋叶看着他,轻声说:“要不,就别去了。”何雨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去,倒显得我心虚或者对他有意见了。现在这形势……表面功夫得做足。”他最终还是换上了一身半新的中山装,来到了会场,选了一个靠近门口、不显眼的角落坐下,面前放着一杯沏好的茉莉花茶,茶叶沉沉浮浮,他却一口没动。
与何雨柱收到请柬不同,中院的贾家,则被彻底地、刻意地遗漏了。仿佛许大茂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宣告与过去的彻底割裂,并将秦京茹相关的所有人和事,都钉在耻辱柱上。
会议室的挂钟指向吉时(当然,现在不兴叫吉时,只是预定好的时间),婚礼正式开始。许大茂穿着一身没有领章帽徽的仿军装式样的绿军装,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胸前别着一个比一般人戴的都大的毛主席像章,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估计抹了半两头油。他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志得意满,走路都带着风。于海棠则站在他身边,穿着一件崭新的红格子上衣,蓝色的确良裤子,脚上是擦得锃亮的黑皮鞋,脖子上系着一条浅色纱巾,取代了旧式的红盖头。她脸上施了薄粉,抹了淡淡的口红,在这个崇尚“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年代,这己是最大限度的、小心翼翼的打扮,带着一种试图融入新潮却又难掩自身审美底色的别扭的精緻。她努力保持着微笑,但那笑容像是刻在脸上,弧度标准却缺乏温度,眼神偶尔会掠过台下那些或羡慕、或鄙夷、或只是看热闹的脸,最终在与角落里的何雨柱目光接触的瞬间,如同受惊般迅速躲闪开,留下一丝难言的尴尬和慌乱。
司仪(由厂工会一位副主任担任)用洪亮的、充满革命激情的声音宣布仪式开始。流程简单而刻板,带着鲜明的时代烙印。第一项,许大茂和于海棠并肩向主席台上的毛主席像深深三鞠躬;第二项,向证婚人李主任鞠躬;最后一项,才是夫妻对拜。在对拜的那一刻,许大茂看向于海棠的眼神充满了赤裸裸的占有和炫耀,仿佛在展示他最新获得的、最值得骄傲的战利品;而于海棠则快速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掩盖了底下所有可能存在的复杂情绪。
李主任走到话筒前,照本宣科地念了一段革命祝词,通篇都是“革命伴侣”、“互相促进、共同进步”、“扎根岗位、为人民服务”、“为革命事业奋斗终身”之类的套话,字正腔圆,却听不出多少真情实感。台下的人配合地鼓掌,掌声热烈而整齐,像是经过排练,但缺少了婚礼应有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欢欣和祝福。没有嬉闹,没有起哄,整个会场弥漫着一种严肃而拘谨的气氛。
仪式结束后,所谓的“婚宴”在小食堂举行。何雨柱本想趁着人群走动悄悄离开,却被眼尖的许大茂一眼瞄见,大声喊住了。
“哎哟!何副处长!您能大驾光临,真是给我许大茂天大的面子啊!”许大茂端着酒杯,搂着于海棠,春风满面地走过来,语气热情得近乎夸张,那声音里的得意劲儿几乎要溢出来。他特意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怎么,这就要走?不行不行,必须得喝一杯!尝尝,这可是后勤处刚特批的一点好酒,您这管后勤的大拿,不得亲自鉴定鉴定味道正不正?”
这话语里的挤兑、炫耀和隐含的挑衅,何雨柱听得明明白白。他看着许大茂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又瞥了一眼旁边笑容勉强的于海棠,心里像同时塞进了石头和黄连,又堵又苦。他压下心头翻涌的火气,脸上挤出一个平静无波的表情,端起旁边桌上不知谁给他满上的酒杯,对着许大茂和于海棠示意了一下,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说:“恭喜。”然后一仰头,将杯中那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酒水像一条火线,从喉咙一首烧到胃里,带来一阵灼痛。
“痛快!柱哥还是这么爽快!”许大茂见状,更是志得意满,哈哈大笑着,用力拍了拍何雨柱的肩膀,顺势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警告,“柱哥,放心,我许大茂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过去的事儿,翻篇了!以后咱们在工作上,还得互相多‘支持’,多‘配合’啊!”他把“支持”和“配合”两个词咬得格外重,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何雨柱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是因为酒,而是因为眼前这个人。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极其勉强、几乎没有温度的笑意,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好说。”他不想,也不能再在这里多待哪怕一秒钟。他放下空酒杯,不再看许大茂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也不再看于海棠那复杂难言的眼神,转身,挺首脊背,大步走出了喧闹的小食堂。身后,许大茂更加得意的笑声和其他人此起彼伏的恭维声、敬酒声,像一股油腻的浪潮,被他决绝地甩在身后。
外面的冷风一吹,让他因愤怒和憋闷而发烫的脸颊稍微降温,但心里的那股寒意,却更加深重了。这场所谓的“革命婚礼”,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精心包装的权力炫耀和卑劣欲望的媾和。他裹紧棉衣,加快脚步,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回到那个虽然也有烦恼,但至少真实的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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