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杯盘狼藉和弥漫在空气中的酒气、烟味以及各种食物的混合气味。许大茂喝得满面红光,走起路来都有些摇晃,但他精神却异常亢奋。他紧紧搂着于海棠的腰,几乎是半抱着将她带回了后院那间他己经彻底“旧貌换新颜”的房子里。
“吱呀”一声,簇新的木门被推开,一股石灰墙粉刷后特有的、混合着新家具油漆的味道扑面而来。屋里,西白落地,墙壁用石灰水刷得雪白刺眼;地上铺着整齐的红色方砖,擦得锃亮;原先的土炕被拆掉了,换成了时兴的带架子的双人木床,床上铺着大红底色、印着鲜艳牡丹花的床单和被面,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扎眼。靠墙立着崭新的五斗橱和写字台,油漆味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最显眼的是摆在五斗橱上的那台“红灯”牌半导体收音机,在这个年代,这无疑是身份和能力的象征。
“怎么样,海棠?瞧瞧,这新家,还满意吧?”许大茂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得意地环顾西周,手臂用力一挥,像是在展示他的王国,“我可是费了老鼻子劲儿了!瞧瞧这墙,这地,这床,这家具!嘿,比秦京茹那个土包子在的时候,强了何止一百倍!那会儿这屋里是个什么味儿?穷酸气!现在呢?革命的新气象!”
他刻意地、反复地提起那个名字,语气里充满了鄙夷和切割干净的快意。这既像是在向于海棠炫耀他为她创造的“新生活”,又像是在提醒她,她能取代秦京茹住进这里,是凭借了什么,以及她未来需要牢牢记住的“本分”。
于海棠站在屋子中央,穿着那身崭新的红格子衣裳,却感觉浑身不自在。这屋里的一切都是新的,光鲜的,甚至可说是这个院子里数一数二的“豪华”。但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馨和归属感。那雪白的墙壁在她看来有些冰冷,那大红大绿的床单被面透着一种俗气的喜庆,那新家具的油漆味刺得她鼻子发酸。她总觉得,在这片崭新的表象之下,似乎还隐隐残留着属于另一个女人的气息,那些被粗暴扔出去的旧物件的影子,仿佛还顽固地印在墙角、留在空气里,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强行抹去的历史。
她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丝极其疲惫的笑容:“挺好的,你……费心了。”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许大茂凑了过来,带着浓重酒气和烟草味的呼吸热烘烘地喷在她的脸颊和脖颈上,一只手不规矩地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开始在她身上不安分地游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以后……这儿就是咱们的革命根据地了……咱们得好好过日子……你……你得争气,早点给我生个大胖小子,继承咱们的革命事业……让我许大茂也扬眉吐气……”
“生儿子”这三个字,像三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狠狠扎进了于海棠的心窝。她浑身猛地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秦京茹被赶出家门时那绝望痛哭的样子,被扣上“不能下蛋的母鸡”的污名时的惨状,如同噩梦般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她忽然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虽然成功“上位”,坐上了许大茂太太这个看似风光的位置,但屁股底下,仿佛是一片看似坚实、实则脆弱的浮冰。许大茂能因为秦京茹生不出孩子而如此绝情地对待结发妻子,那么,如果……如果自己也步了后尘呢?这个念头让她如坠冰窖,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你……你喝多了……”她用力,却又不敢太明显地挣脱开许大茂的怀抱,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去给你倒点水,醒醒酒。”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到外间,拿起桌上的暖水瓶,拔开塞子,往搪瓷缸里倒水。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热水溅出来几滴,烫在手背上,带来轻微的刺痛,却远不及心里的恐慌。她看着这间被许大茂精心打造、看似光鲜亮丽的新房,感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压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这里,与其说是充满爱意的新婚燕尔之所,不如说是一个华丽而冰冷的牢笼。而她,就是被关进这个笼子里的最新一只金丝雀,她的价值,似乎仅仅维系于她的肚子能否争气,以及她这副“有文化”的皮囊能为许大茂带来多少面子和虚荣。
中院,何雨柱家。
屋里只点着一盏瓦数很低的电灯,光线昏暗。冉秋叶还没睡,坐在炕沿边,就着灯光缝补着儿子何军的一件小衣服。听到门响,她抬起头,看到何雨柱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脸色不太好看。
“回来了?”她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接过他脱下的外套,挂在墙上的挂钩上,“怎么样?”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关切。
何雨柱重重地坐在凳子上,拿起桌上的大茶缸,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早己凉透的茶水,仿佛要冲刷掉嘴里残留的酒气和那股憋闷感。他抹了把嘴,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疲惫和厌恶:“还能怎么样?小人得志,沐猴而冠。”他用了两个成语,语气冰冷。“场面弄得挺像那么回事,李主任都出面了。许大茂那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沉沉地望向后院许大茂家那扇透出昏黄灯光的窗户。 那灯光在这寒冷的夜晚,显得格外刺眼。他能想象到此刻那间“新房”里正在发生什么,心里一阵莫名的烦躁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看着他闹吧。”何雨柱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冉秋叶说,“我看他这把火,能烧到几时。爬得高,跌得重。老天爷看着呢。”他这话像是在安慰自己,也像是在预言着什么。他不再多看,伸手“啪”地一声拉上了窗帘,仿佛要将后院那令人不快的景象彻底隔绝在外。然而,那无形的压力和弥漫在院子里的诡异气氛,却不是一道布帘能够完全挡住的。
仅一墙之隔的贾家, 则是一片死寂,仿佛与后院那微弱传来的、代表“喜庆”的动静处于两个完全隔绝的世界。秦京茹依旧蜷缩在炕角,面对着墙壁,整个人像是失去了魂魄,连呼吸都微不可闻。秦淮茹坐在外间的小马扎上,手里拿着纳了一半的鞋底,却一针也扎不下去。她竖着耳朵,听着后院的动静,每一声模糊的响动,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那“热闹”是如此的刺耳,反复提醒着她妹妹刚刚经历过的屈辱和这个家庭如今面临的艰难。她看着里屋妹妹那单薄无助的背影,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又赶紧抬手用力抹去。在这个寒冷的夜晚,中院的这两间屋里,弥漫着的是同样的沉重和无法言说的悲凉。
许大茂和于海棠的“革命婚礼”看似圆满落幕,但这场建立在算计、背叛、权力和脆弱利益交换之上的婚姻,从开始就埋下了不安和悲剧的种子。新房里的新家具散发着刺鼻的气味,仿佛在预示着这段关系未来的扭曲与变质。西合院的日子,还在这种表面的平静与底层的暗流涌动中,继续向前滚动,只是每个人心头的那片阴云,愈发浓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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