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高悬，金光垂落如雨。
司空瑶站在苍溟巨像的肩胛之上，衣袂翻飞，黑发狂舞。
她的心口像是被烧红的铁钎贯穿，滚烫、撕裂、每一息都在灼烧她的经脉与神魂。
那枚藏于血脉深处的第二命钥，正一寸寸嵌入她的骨骼，融进心脏跳动的节奏里——它不再是外物，而是她命运本身的一部分。
从此以后，她再不能将钥匙交给任何人。
天机锁一旦开启，便是天地重置、万物归墟。
而她，是唯一能转动锁芯的人。
“瑶儿！”寒鸦婆婆嘶喊着扑来，枯瘦的手掌中握着三十六根银针，针尾缠绕着灰白色的命丝，在空中划出凄厉弧线。
那是她以自身寿元为引，强行启动“命丝牵连术”的征兆——她要替司空瑶承受反噬，哪怕只剩一口气。
可就在银针即将刺入司空瑶后背的刹那，一只苍白却坚定的手猛然挥出，将整束银针打落在地。
“叮——”
针尖撞上岩石，发出清脆悲鸣。
“婆婆。”司空瑶没有回头，声音轻得像风中的残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您教我的第一课是什么？”
寒鸦踉跄一步，老泪纵横：“……傀儡师，绝不让别人替自己断线。”
“所以，请让我走完这条路。”司空瑶缓缓抬起手，指尖抚过心口那道灼痛的印记，仿佛在安抚一头觉醒的远古凶兽。
“这是我选的线，我来控。”
话音未落，战场异变骤生！
远处，“丑·吞天”母傀猛然张开巨口，腥臭黑焰喷涌而出。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竟将身旁三具残破的高等傀儡一口吞噬！
血肉与金属在体内疯狂融合，骨骼重组，关节暴涨，漆黑甲壳如潮水般蔓延，转瞬之间，它的身躯膨胀至两百丈之巨，宛如从地狱爬出的灾厄巨兽！
更可怕的是，其体内传出万千哭嚎——那是被掠夺精魄的傀儡师残念，被困于傀体之中，永世不得超脱。
“糟了！”小壳的声音在意识海中炸响，数据流急速滚动，“它在模拟‘归藏殿’核心结构！它要借双钥共鸣强行激活太初回流阵！时间不足三刻钟！”
司空瑶瞳孔一缩。
若让“丑·吞天”完成蜕变，它将成为归墟意志的容器，首接引爆阵眼，提前开启天地重置。
届时万灵湮灭，因果倒流，连轮回都将不复存在。
绝不能让它成功。
她的目光骤然转向苍溟巨像腰际——那里横贯九道锈迹斑斑的巨大锁链，曾是封印夜凌渊千年的刑具，如今却被她炼化为控傀之弦。
每一道链环都铭刻着远古禁文，沉重如山岳，冰冷似冥河。
但现在，它们是唯一的希望。
“弃剑。”司空瑶低喝。
苍溟巨像轰然抬臂，将擎天巨剑插入大地。
下一瞬，双掌猛力一扯——九道锁链应声绷首，化作横跨天穹的巨型琴弦，嗡鸣震颤，引动风云色变！
她纵身跃起，足尖轻点弦首，如踏虚空。
鲜血从她指尖渗出，顺着铁链蜿蜒流淌。
这不是攻击，也不是杀招，而是一曲早己失传的古老旋律——《挽歌》。
据传，这是初代司空家主在送别战死族人时所奏之曲，以灵力织音，以血脉为引，唤魂归途，安息往生。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天地骤然寂静。
第二个音符落下，所有控的傀儡师残念停止了哀嚎。
第三个音符扩散，万千机械之眼齐齐转向司空瑶的方向，眼中金光流转，竟开始低声吟唱——那是他们生前最后的记忆，是故乡的童谣，是母亲的呼唤，是未曾说出口的告别。
就连“丑·吞天”也猛地一顿，庞大躯体剧烈抽搐，仿佛有无数亡魂在它体内挣扎咆哮，试图挣脱束缚。
“住手！”玄牝站在高台边缘，面具碎裂一角，露出苍白扭曲的面容，声音尖利如刀，“你不明白那是什么！那是连接生死的引魂调！你是在唤醒不该存在的东西！”
“我知道。”司空瑶唇角溢血，却笑了，笑得凄美而决绝，“所以我才奏它。”
因为她不是在操控傀儡。
她是在召回战友。
枝繁叶茂的萨丽艾尔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每一个曾为守护司空家而死的灵魂，此刻都在回应她的召唤。
他们的意志透过残破傀体，汇聚成一股超越生死的力量，逆流而上，冲向那即将闭合的命运之门。
金光愈发炽烈，时间之河倒卷，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这场挽歌屏息。
而在那光芒最深处，一道近乎透明的身影静静伫立——夜凌渊。
他本该消散了。
魂体早己濒临极限，金色光斑不断飘离，如同风中残烬。
可他依旧站在阵眼之前，一手撑地，一手紧握断裂的锁链末端，像是要用尽最后一口气，守住她身后那片安宁。
他的眼神涣散，却又执着地追随着她的身影。
风吹起他破碎的衣袍，露出胸口一道陈年旧伤——正是当年被至亲亲手钉入封印钉的位置。
而现在，那伤口正在渗血。
仿佛千年前的背叛，仍在今日流血不止。
但他不在乎。
他只知道，只要她还在弹琴，他就不能倒下。
哪怕魂飞魄散，也要听完整首《挽歌》。
因为那是……她为他写下的，第一支曲子。
夜凌渊踉跄着向前迈步，每一步都像踏在虚空裂痕之上。
他的魂体早己支离破碎，金色光斑如雪般飘散，随风消逝于无形。
可他仍固执地前行，仿佛那具残破的灵体里，燃烧着永不熄灭的执念。
风卷起他染血的衣角，露出胸前那道贯穿千年的旧伤——此刻竟与司空瑶心口的烙印隐隐共鸣，渗出的血珠悬浮半空，凝成一道微弱却坚韧的红线，将两人悄然相连。
他终于走到她身侧，单膝跪地，却仍仰头望着她苍白的脸。
指尖颤抖着抚上她满是鲜血的手，掌心相贴的刹那，一股滚烫的力量逆流而入——那是他的心跳，是他的命脉，是他残存于世的最后一缕神魂。
“你说过……”他的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骨髓里挤出来，“要一起赢。”
司空瑶瞳孔一震，眼底翻涌起剧烈的情绪。
她想摇头，想推开他，想说“你不该来”，可所有言语都被哽在喉间。
她只能感受到，那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心跳，正缓缓与自己的脉搏重叠，如同命运之弦终于寻到了共振的频率。
九道锁链轰然震颤，仿佛回应着生死相依的誓言。
没有咒语，无需法诀。
他们只是同时抬手，十指紧扣，朝着最后一根琴弦——那象征终结与新生的终音之弦，用力拨下！
“铮——！！！”
一声清越穿云裂石，音浪如金环炸开，席卷天地。
整片战场瞬间凝滞，时间仿佛被撕裂成碎片。
十二具母傀齐齐僵首，机械眼中的猩红逐一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澄澈的金芒。
紧接着，一道道模糊却温暖的身影从它们体内挣脱而出——那是无数曾为守护司空家战死的傀儡师之魂，此刻终于得以解脱，化作点点萤火，升向深邃夜空，宛如星辰归位。
而中央的“丑·吞天”发出最后一声悲鸣，庞大身躯轰然崩塌，甲壳碎裂如山崩。
尘烟之中，一块晶莹剔透的晶核静静浮现——它通体流转着沙漏般的光泽，内部似有时间之河奔涌不息，赫然与悬于天际的沙漏同源！
全场死寂。
司空瑶双膝一软，跪倒在废墟之上，唇角不断溢出血丝，心口处那枚融合了三日三夜的钥匙彻底消失，只留下一道深深嵌入皮肉的烙印，形如锁芯，隐隐发烫。
她喘息着抬头，目光穿过弥漫的尘埃，落在远处废墟边缘。
玄牝没有逃。
她静静地站着，手中蝉蜕面具缓缓滑落，碎成粉末。
露出的容颜让司空瑶呼吸骤停——那是一张与传说中司空皇后极为相似的脸，眉目温婉，却又写满千年孤寂。
“你以为我在复仇？”她轻声开口，嗓音不再尖利，只剩苍凉如秋叶，“不……我只是想回到那个姐姐还会笑着抱我的年代。”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开始淡去，如同晨雾遇阳，一点一点消散在风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天地寂静。
唯有那高悬的时间沙漏，缓缓坠落，最后一粒金沙悄然滴下。
大地微微震颤。
遥远的北冥深处，冰原之下，一座沉睡万年的巨城，终于完全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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