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那块青砖的裂痕还在，边缘，像被谁用螺丝刀硬撬过。沈砚站在三步外，没再靠近。手机屏幕还亮着，物业群的消息浮在最上面：“今日主宅消毒，西厢区域暂停清扫。”他盯着那行字，手指没动，也没回。
两分钟后，管家福伯从主楼侧门出来，手里拎着个红木托盘，上面盖着黄绸。他走路还是那副跛脚慢步的样子，经过沈砚时顿了一下，没说话，只用扫帚柄在青砖上轻轻敲了三下——短，短，长。
沈砚低头看着那三声的落点，离那块裂砖有半米远。他没应，也没动扫帚。福伯便走了，拐向宴会厅方向。
十分钟后，沈砚换了身灰布衫，袖口洗得发白，但内侧缝线比别的地方密。他走进主宅东厅时，里面己经坐了大半人。圆桌摆了六围，沈家旁系、叶家代表、医药集团高管，都在。沈天豪坐在主位，唐装扣到领口，拐杖靠在椅边。沈青璃坐在他左手边，腕表秒针跳得稳，冰丝手套没摘，面前的酒杯没碰。
沈砚在末席坐下，位置是沈凌峰特意安排的，正对主位，像是献祭的牲口。
酒过三巡，沈凌峰端起一杯琥珀色的酒，站起来，笑得不遮掩：“今天这局，不能少一个人敬酒。我沈家女婿，三年来连杯像样的酒都没敬过老爷子，是不是太不孝了？”
没人接话。
沈凌峰把酒杯往沈砚面前一放：“来，沈砚，替我敬爹一杯。这是特调的‘敬老酒’，百年陈酿加三味药引，暖胃补气，老爷子喝了都说好。”
沈砚低头看着那杯酒。酒面平静，但靠近杯底的地方，有一圈极淡的青晕，像是油膜浮在水上。他没伸手。
沈凌峰笑得更开：“怎么？嫌不够敬意？那我陪你喝。”
沈砚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就这一瞬，耳垂发烫，玉佩贴着胸口，热得像贴了块烧红的铁。眼前黑了一下。
三秒。
他看见自己接过酒杯，仰头喝下，三秒后喉咙一紧，鼻腔突然涌出黑血，耳朵里听见自己倒地的声音。沈凌峰一脚踩在他手腕上，说：“废物，连酒都喝不了。”沈天豪在主位冷笑，沈青璃低头搅咖啡，没人抬头。
画面断。
他眨了下眼，手己经动了。右手拇指掐住中指第二关节，压住脉门，呼吸放平。左手慢慢抬起来，按在右耳上，像是突然接到电话。
“喂？”他声音有点哑，像是被吵醒的，“什么？水管爆了？……西厢三楼？……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他站起身，酒杯还在桌上。他没碰。
“怎么？”沈凌峰脸色沉下来，“电话比老爷子还大？”
沈砚低头，肩膀微缩，像是被压住的狗：“物业说楼上漏水，再不去要赔钱……我……我就喝一口，马上回来。”
他伸手端起酒杯，没喝，而是捏在手里，转身就走，脚步有点急，像是真怕赔钱。
没人拦。
他走出东厅侧门，拐进消防通道。楼道里没人，声控灯亮着。他快步走到二楼下水道口，弯腰，把整杯酒倒进排水格，一滴没剩。然后从怀里摸出个小茶壶，喝了一口，漱了漱口，吐进下水道。
酒液冲下去时，那层青晕在灯光下闪了半秒，随即消失。
他从袖里抽出一根银针，指尖一弹，刺进左手手三里穴，再刺右阴郄。两处一麻，手臂和心口顿时发沉，像被压了块冰。他又用指甲在舌尖划了一下，血混着口水，吐出来是带泡沫的红沫。
做完这些，他踉跄几步，拐进后巷排水沟旁，靠着墙滑坐下去，头歪向一边，眼睛闭上，手垂在身侧。
五分钟后，福伯来了。
他跛着脚走近，蹲下，老花镜片在光线下反了一下，像是闪了道蓝光。他伸手探沈砚鼻息，又摸了摸颈动脉，停了两秒。
“瓜娃子，遭报应了。”他低声说，声音不大，像是自言自语。
然后他站起身，掏出对讲机：“东厅，回话。人不行了，七窍流血，像是中毒。叫沈凌峰过来收尸。”
对讲机里应了一声。
福伯走后，沈砚没动。他闭着气，心跳被银针压住，慢得几乎摸不到。耳朵里听着远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凌峰来了，带了两个保镖。他蹲下看了一眼，冷笑：“真死了？”
福伯点头：“脉停了，血从鼻子里往外冒，酒杯还在消防通道，我让人收了。”
沈凌峰伸手去探，手指刚碰到沈砚脖子，福伯突然开口：“别碰，有毒的，碰了你也得倒。”
沈凌峰缩手，皱眉：“谁下的？”
“谁知道？”福伯摇头，“这酒是你倒的。”
沈凌峰脸色一变，但没发作。他挥手：“抬走，扔偏厅停尸房，等法医来。”
两个保镖架起沈砚，往主宅后侧走。沈砚垂着手，袖口蹭过沈凌峰的皮鞋内侧，湿了一片，是刚才那口带血的唾沫，混着未洗净的酒液。
偏厅在主楼西侧，平时用作杂物间，现在临时改成停尸点。保镖把他往长椅上一放，转身就走。门没关严，留了条缝。
半小时后，外面传来脚步声，急。
“谁让你动他的？”是沈凌峰的声音，压着火，“鞋上怎么会有毒？我脚踝起疹了！”
另一个声音是沈天豪的，低而冷：“你碰过尸体？”
“我没碰！就是靠近了一下——”
“闭嘴。”沈天豪打断，“你私自用毒？想毁证据？”
“我没有！是福伯说他中毒死的，我才去看一眼——”
“那你解释，为什么你鞋底沾的残留和酒杯里的一样？”
沈凌峰哑了。
外面安静了几秒。
然后是沈天豪的声音，慢，但字字清楚：“从现在起，你禁足。这事没查清，谁都不准碰这具尸体。”
脚步声远了。
沈砚躺在长椅上，眼睛仍闭着。银针还在穴道里，心跳维持在濒死水平。他没动，也没吐出舌尖那点血沫。
门外，走廊灯忽闪了一下。
沈凌峰的皮鞋停在门口，鞋尖沾着暗红水渍，正往下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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