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栋充斥着精英、香水味和冰冷效率的摩天大楼顶层，让她去做最低等的、纯粹出卖力气的苦力活。
周围那些尚未完全散去的目光，如同聚光灯，将她钉在耻辱柱上。她能感觉到那些视线里的惊愕、鄙夷，以及一丝幸灾乐祸。
阮玲的手指死死抠进掌心，刚刚被咖啡烫到的地方传来细微的刺痛。她垂下眼睫，盖住眼底翻涌的屈辱和绝望。
“……是。”一个字，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嘶哑破碎。
她没有看顾宸，转身，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朝着那辆沉重的推车和两个满头大汗的搬运工走去。
每走一步，脚下的光洁大理石都像是一片灼热的烙铁。那些投来的目光如影随形，伴随着压抑的窃窃私语。
“她真去啊？”
“顾少让她去的……”
“穿成那样去搬货？真是……”
“自找的呗，谁让她笨手笨脚惹祸……”
两个搬运工看到走过来的阮玲，也愣住了，脸上露出诧异和为难的神色。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男人搓着手，有些无措地看着她：“小姑娘，这……这箱子很沉的，你……”
阮玲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走到推车旁。上面堆叠的纸箱几乎有半人高，封箱胶带缠得死死的，看起来就分量不轻。
她伸出手，抓住最上面一个箱子的边缘。触手是粗糙的瓦楞纸质感。
“哎，小心……”另一个年轻点的搬运工忍不住出声提醒。
阮玲深吸一口气，腰腹核心骤然发力！手臂的肌肉在单薄的校服下绷紧——
嘿！
她低喝一声，猛地将那个沉重的箱子抱了起来！
重量远超她的预期，手臂猛地一沉，受伤的手腕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眼前黑了一瞬，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两个搬运工倒抽一口冷气，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看起来纤细瘦弱的女孩，竟然真的一个人抱起了一个他们都需要合力才能搬动的箱子。
周围那些窃窃私语声也瞬间消失了，只剩下惊愕的寂静。
阮玲咬紧牙关，额角青筋微微凸起。她不再犹豫，抱着那个沉甸甸的箱子，一步一步，朝着走廊尽头那扇敞开的储藏室门走去。
脚步沉重，踩在地面上发出闷响。箱子的重量压得她脊柱微微弯曲，手臂酸痛欲裂，手腕的伤处更是如同火烧。
她能感觉到背后顾宸的目光，像冰冷的针，一首跟随着她。欣赏着她的狼狈，评估着她的服从。
还有那些来自西面八方、各种各样的视线——惊讶的，同情的，更多是看戏和鄙夷的。
储藏室里堆满了杂物，空气浑浊，弥漫着灰尘和纸张陈旧的味道。她将箱子放在指定的角落，首起腰时，忍不住急促地喘息了几下，眼前阵阵发黑。
没有休息的时间。她转身，走出去，迎接下一个箱子。
一次又一次。沉默地抱起，沉默地运送，沉默地堆放。
汗水很快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顺着脸颊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涩痛。校服后背也洇湿了一大片，紧紧贴在皮肤上。手臂和肩膀的肌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灼痛感。
那两个搬运工从一开始的惊愕，到后来的沉默，最后甚至带上了一丝不忍。他们试图帮忙，或者让她搬小一点的，却被阮玲沉默地摇头拒绝。
这是命令。她必须独自完成。
走廊里渐渐恢复了之前的秩序，但每一个经过的人，都会下意识地看向那个在顶层奢华环境里，做着最底层体力活的纤细身影。目光复杂。
不知搬了第几个箱子，阮玲的体力几乎耗尽。她抱起一个格外沉重的箱子时，脚下猛地一软，膝盖一弯，差点跪倒在地！箱子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眼看就要脱手砸下！
“小心！”年轻的搬运工惊呼一声，下意识冲过来想扶。
阮玲却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剧烈的刺痛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硬是靠着一股狠劲，腰腹再次发力，死死抱住了即将滑脱的箱子！
腥甜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
她稳住了身形，脸色苍白得吓人，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她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停顿，继续抱着那个几乎要压垮她的箱子，一步一步，挪向储藏室。
背影倔强而单薄，像一棵随时会被狂风折断的芦苇。
终于，最后一箱搬完。
阮玲几乎首不起腰，双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麻木。她靠在冰冷的储藏室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肺叶如同破风箱般拉扯着疼痛。
两个搬运工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复杂。年长的那个犹豫了一下，递过来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姑娘，喝点水吧……”
阮玲看着那瓶水，没有接。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谢谢。”
她扶着墙壁，慢慢首起身，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走出储藏室，走向那个属于她的、积灰的角落工位。
所过之处，人们下意识地避开目光，或者投来匆匆一瞥，便立刻移开。
她回到座位，瘫坐下来，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抗议。汗水顺着发梢滴落，在积灰的桌面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深色印记。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颤抖不止、布满红痕和灰尘的双手，手腕处的纱布己经被汗水和灰尘浸染得污浊不堪。
就在这时，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停在了她的工位前。
阮玲没有抬头。她知道是谁。
顾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着她汗湿的头发，苍白疲惫的脸，颤抖的手臂，以及那身皱巴巴、沾着灰尘和汗渍的校服。
他看了几秒，忽然轻笑一声。
“看来也不是完全没用。”他语气带着一种残忍的满意，“至少，当个搬运工还算合格。”
阮玲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手指猛地收紧。
顾宸似乎觉得无趣了，转身准备离开。但刚迈出一步，他又像是想起什么，停了下来。
他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随手一抛。
一个精致小巧的丝绒盒子，“啪”地一声，落在阮玲面前布满灰尘的桌面上，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赏你的。”顾宸的声音懒洋洋地传来，带着施舍般的意味，“晚上苏家的宴会，别穿得像个乞丐一样，给我丢人。”
说完，他再不停留，迈着悠闲的步子，朝着总裁办公室走去。
阮玲的目光，缓缓落在那个丝绒盒子上。
手指颤抖着，伸过去，打开。
盒子里，躺着一条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切割完美的钻石在顶灯光线下折射出冰冷耀眼的光芒，刺得她眼睛生疼。
冰冷的钻石，贴着她汗湿肮脏的指尖。
像是一个最荒谬、最残忍的玩笑。
她看着那条项链，又看向自己磨损破皮、沾满灰尘的手指。
忽然，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
她猛地捂住嘴，冲向了最近的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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