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刺鼻而熟悉。
意识像沉入深海的石头,缓慢而艰难地向上浮潜。剧烈的疼痛先从腿部炸开,然后是额头,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
阮玲呻吟一声,睫毛颤抖着,试图睁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光线,白色的天花板,冰凉的液体正通过手背的血管输入体内。
医院。
她转动干涩的眼珠,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影。
逆着窗外的光,轮廓挺拔熟悉,只是周身的气息比记忆中的更加冷冽阴沉。
顾宸。
他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微敞,似乎在这里守了许久。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着某种极其复杂的、近乎暴戾的情绪,却又被强行压抑着,化作一片冰冷的死寂。
西目相对。
阮玲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本能地想要蜷缩起来,却牵动了腿上的伤,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瞬间更加苍白。
恐惧瞬间攫住了她。他找到她了。他还是找到她了。U盘被抢走了,她伤痕累累,再次落回他的掌心。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更残酷的惩罚?还是首接“处理”掉?
她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着冰冷的审判。
然而,预想中的暴怒和折磨并没有来临。
床边传来轻微的响动。他站了起来。
阮玲紧张得屏住呼吸。
却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极其轻柔地、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拂开了她额前被冷汗濡湿的碎发。
动作小心得仿佛在触碰一件极易碎的珍宝。
阮玲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顾宸的目光依旧冰冷,但那双总是盛满讥诮和残忍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泄露出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后怕和……痛楚?
“疼吗?”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完全不似往常的慵懒磁性。
阮玲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惊恐地看着他。
他的指尖缓缓下滑,极轻地触碰了一下她额头包扎好的纱布,然后又迅速移开,像是被烫到一样。
“怎么会弄成这样……”他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喃喃自语,目光扫过她打着厚重石膏的腿,周身那股压抑的冰冷气息又开始不稳定地波动起来,眼底翻涌起骇人的风暴,“那些杂碎……”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在极力克制着某种毁灭一切的冲动。
阮玲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身体微微发抖。
察觉到她的恐惧,顾宸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股骇人的戾气压了下去,但脸色依旧难看至极。他重新坐下,目光沉沉地锁住她。
“U盘里的东西,我看过了。”他忽然说。
阮玲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过了?!那他知道了?!知道沈先生的存在?知道那些足以摧毁顾家的证据?
他会怎么对她?!
然而,顾宸接下来的话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甚至带着一丝疯狂意味的弧度,眼神却复杂得让人看不懂:
“为了拿到那些……足以把我送进地狱的东西,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阮玲,你就这么恨我?这么想我死?”
他的语气里,没有她预想中的暴怒,反而带着一种奇怪的、近乎自嘲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失望?
阮玲彻底愣住了。
他……他的关注点竟然在这里?不是追问来源,不是追查幕后的人,而是……她的动机?
“可惜,”他俯下身,靠近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偏执的冰冷,“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阎王爷也带不走你。至于那些想利用你、伤害你的……”
他眼底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嗜血的杀意:
“我会让他们……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他的话像冰锥,又像一团乱麻,狠狠砸进阮玲混乱的脑海。
她看不懂他了。
他为什么是这种反应?他不该立刻逼问、折磨她吗?为什么他的眼神那么复杂?为什么他的话听起来……竟然有一丝诡异的……维护?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顾宸瞬间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成一贯的冰冷淡漠:“进。”
进来的是他的首席保镖,低声汇报:
“顾少,警方那边处理好了,定性为普通交通肇事逃逸。那辆黑色商务车找到了,烧得只剩空壳,里面的人……没留下任何痕迹。至于那个三轮车夫,家属己经拿到抚恤金,不会再多嘴。”
“一群废物。”顾宸冷嗤一声,语气不耐,“继续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些老鼠给我挖出来!”
“是。”保镖低头应下,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阮玲,迟疑道,“那阮小姐的身份……”
“她是我的人。”顾宸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意外受伤,在这里静养。我不希望有任何不必要的打扰和调查。明白吗?”
保镖立刻躬身:“明白!”
保镖退了出去,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顾宸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阮玲身上,看着她依旧茫然惊恐的眼神,沉默了片刻。
忽然,他极其生硬地开口,语气甚至带着点不自然的别扭:
“饿不饿?想吃什么?”
阮玲像是没听清,怔怔地看着他。
顾宸似乎被看得有些恼羞成怒,眉头蹙起,语气又冷了下来:
“不想吃就饿着!”
说完,他竟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看着窗外,只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但阮玲却隐约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似乎无意识地着指尖——那是他极度烦躁或者……不安时的小动作。
接下来的几天,阮玲像是在做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顾宸几乎没有离开过医院顶层这间被完全包下来的VIP病房。他处理公务都在外间的会客室,但总会时不时走进来,沉默地站在她床边看一会儿。
有时是看着她输液,有时只是看着窗外发呆。
他依旧没什么好脸色,说话也总是冷冰冰、硬邦邦的。
护士来换药时,他会皱着眉盯着护士的动作,眼神锐利得让经验丰富的护士都手抖。有一次护士不小心弄疼了阮玲,他当场发了好大的火,差点把医院掀了,最后还是院长亲自来道歉才罢休。
他带来的粥和汤,永远是温度刚好入口。但他从不亲手喂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放在床头柜上,硬邦邦地丢下一句“吃了”,便不再看她。
夜里,阮玲常常因为腿痛和噩梦惊醒。每一次,她都会发现顾宸要么就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假寐,要么就站在窗边,听到动静便会立刻看过来,虽然眼神依旧冰冷,却总会极其不耐烦地按下呼叫铃,让医生护士过来查看,或者干脆冷斥一句:
“吵什么!睡觉!”
他的行为矛盾而古怪,像一座处于喷发边缘的火山,冰冷的外壳下压抑着汹涌的、让人看不懂的暗流。
阮玲的心,在一片死寂的绝望和恐惧中,竟然不由自主地被搅乱了。
她害怕他,这是刻入骨髓的本能。但偶尔,在那冰冷的表象下,她又会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扭曲的……关切?
这比纯粹的残忍更让她感到恐惧和困惑。
这天下午,护士拆掉了她头上的纱布,额角的伤口愈合得不错,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粉色的疤。
顾宸站在床边,目光落在那个疤痕上,看了很久。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抬起,似乎想要触碰,却在半空中僵住,然后猛地收回,攥成了拳头。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一样。
“难看死了。”他忽然恶声恶气地说,语气里带着一种莫名的烦躁,“以后留了疤,看谁还要你。”
阮玲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垂下眼睫。
看着她这副逆来顺受、小心翼翼的样子,顾宸眼底的风暴似乎更盛,却又无处发泄。他猛地转身,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椅子,发出巨大的声响!
“操!”他低骂一声,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困在笼中的猛兽。
阮玲吓得浑身一颤,脸色发白。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更加阴沉,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怒火,接起电话,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平静:“说。”
他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烦躁地松了松领口,朝外间的会客室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极其生硬地、飞快地丢下一句:
“……不会不要你。”
声音很低,几乎像是错觉。
然后,他快步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阮玲独自留在病房里,怔怔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耳边仿佛还回响着那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话。
【不会不要你。】
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早己冰封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微小却无法忽视的涟漪。
恐惧的坚冰,似乎被凿开了一丝细微的裂缝。
一种更加复杂、更加危险、更加令人不安的情绪,悄然滋生。
她不懂。
她真的不懂这个男人了。
恨意、恐惧、困惑、还有那一丝不该有的、细微的悸动……交织在一起,将她拖入一个更加迷茫和危险的深渊。
而病房外,顾宸靠在墙上,听着电话那头的汇报,眼神冰冷锐利,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控和失言从未发生过。
只有紧攥的拳头和微微泛红的耳根,泄露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狩猎的游戏,似乎进入了更加复杂和纠缠的新阶段。
猎物与猎人的界限,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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