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烬生辰过后的第七日,京城骤起风云。
天还未亮,城中几处要道便己贴出告示:吴夫人以宗族长辈身份召集“宗祠听证”,声言烬王府近年风气败坏,嫡庶不分、宠妾灭妻,恐辱先祖英灵,若不彻查王妃德行,难安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一时间,茶楼酒肆议论纷纷,各房旁支蠢蠢欲动,仿佛嗅到了分一杯羹的气息。
西苑深处,杜婉儿跪在佛前,指尖捻着檀香,低声啜泣:“王妃专横跋扈,连妾身夜里点盏灯都要查账……这般苛待,何异于逼命?”她身后几位老嬷嬷垂首附和,有人甚至当场焚香祷告,哭诉正室不慈、阴压庶脉,引得香火缭绕中一片悲声。
消息传入主院时,顾清微正倚窗翻阅一份新呈的田庄契书。
她眉梢微挑,唇角却缓缓扬起一抹冷笑。
“她们要讲礼法?”她将契书轻轻合上,声音轻得像落雪,“好啊,那就按礼法来。”
她没有怒斥,没有慌乱,反而召来心腹婢女冬梅,沉声道:“去取《宗族族规》原本,再调出近五十年先妣掌家录,我要知道每一任王妃是如何立威、如何定鼎的。”顿了顿,又低语一句,“顺便,请白姨娘来一趟。”
白姨娘战战兢兢踏入书房时,手心全是冷汗。
她还记得前几日被揭穿假孕骗局时的狼狈,本以为会被逐出府去,却不料王妃非但未罚,反而赐下黄金十两。
“你儿子明年要考国子监?”顾清微端坐案后,语气平和如叙家常。
白姨娘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希冀。
“我听说祭酒大人最重文章气度,尤喜‘以古鉴今’之论。”顾清微笑道,“若能写一篇《论嫡庶共济之道》,阐明‘家和则兴、内乱必衰’之理,未必不能得其青睐。”
她说得轻巧,可白姨娘心头一震——这哪是写文章?这是递投名状!
犹豫良久,她终于咬牙开口:“奴婢……确实听吴夫人提过,若此次能助她扳倒王妃,便荐我儿为宗学伴读。”
顾清微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当夜,一封密信悄然出现在浣衣房角落。
信纸泛黄,字迹仿得惟妙惟肖,内容赫然写着:“只需做实王妃克扣月例、逼死侍妾两条罪状,便可请动太庙长老出面干预,届时必令其失位罢权。”落款处,赫然是吴夫人的私印残痕。
而“偶然”拾得此信的,正是那位己被策反的白姨娘。
七日后,宗祠。
晨钟三响,香烟袅袅。
青铜兽炉中升起的白雾缭绕梁柱,仿佛祖先目光垂临。
族老们分列两侧,神情肃穆。
吴夫人高坐主位,一身深紫锦袍,手持玉杖,俨然执掌宗法之尊。
“今日召集诸位,只为一事。”她声如洪钟,“烬王府近年内务紊乱,正室独揽大权,庶妾不得温饱,连祠堂供灯都三日熄灭!此等乱象,岂能容忍?”
杜婉儿立即起身,含泪控诉:“昨夜灯灭三次,奴婢跪地叩首,求先灵宽恕,却见香灰成蛇形盘绕,分明是先祖震怒……”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环佩轻响。
众人回头,只见顾清微缓步而来。
她未着华服,只一身素银云纹深衣,发间一支白玉簪,清冷如霜。
手中捧着一本黄绢封皮的古册,脚步沉稳,神色无波。
“既然诸位提起先祖,”她立于祠堂中央,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入耳,“那我便念一段《太夫人遗训》——‘家之兴衰,在于财用有度;妻之贤否,观其能否持重。’此乃老王妃亲笔,藏于宗卷第三匣。”
她翻开一页,继续道:“另据《族规·第七条》:凡妾室联名谤嫡者,视为‘乱序’,削其子女承祀资格。”
满堂骤寂。
杜婉儿脸色瞬间惨白,几乎站立不稳。
她猛地看向吴夫人,却发现对方眉头紧锁,显然也没料到这一出。
顾清微合上古册,目光缓缓扫过全场。
“至于所谓‘克扣月例’……”她淡淡一笑,“不如请各位看看上月支出明细。哪位妾室少了半分银钱,我当场补还,并自罚俸三月。”
无人应答。
就在这死寂之中,她从袖中取出那封“密信”,轻轻展开。作者“枝繁叶茂的萨丽艾尔”推荐阅读《错嫁权臣残王的心尖宠妃》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这封信,”她声音陡然转冷,“出现在浣衣房角落,墨迹未干,印痕犹存。信中提及‘逼死侍妾’西字,不知所指何人?”吴夫人的斥骂声在宗祠内炸开,如惊雷滚过青石地面:“荒谬!此等污秽之物,岂能作证?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她猛地拍案而起,玉杖重重顿地,声音发颤,“王妃心机深沉,伪造书信构陷长辈,才是真正的不孝不义!”
满堂族老面面相觑,有人低头避视,有人神色动摇。
这封信若真出自吴夫人之手,便是触犯宗法大忌——以庶压嫡、挑动内乱,罪不可赦。
可就在这风口浪尖,顾清微却只是静静立着,指尖轻抚信纸边缘,唇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伪造?”她抬眸,目光如刃,“那不如请诸位看看这个。”
话音落,冬梅捧出一只乌木匣子,当众开启。
里面赫然是一叠账册副件,纸张泛黄,墨迹清晰,每一笔银钱流转皆有据可查——自吴夫人私库拨出三百两白银,经由城南“恒通”钱庄转至“瑞丰”银号,再流入秦嬷嬷侄儿名下绸缎铺“锦云坊”的进货账目,层层追踪,脉络分明。
更令人震惊的是,其中一张汇票残页上,竟还留有吴夫人贴身管事陈婆的指印印泥。
“这些,”顾清微缓缓道,“是我命人暗中调取了三日。”她目光扫向角落瑟瑟发抖的白姨娘,“而这位姐姐,昨夜己亲笔写下供词,言明亲眼所见:吴夫人授意陈婆交付银票,并许诺事成之后保其家族入宗学为伴读。”
白姨娘扑通跪下,泪流满面:“奴婢不敢欺瞒列祖列宗……那夜我在廊下躲雨,亲眼看见的!”
哗——
众人哗然。
连几位原本支持吴夫人的老族亲也变了脸色。
这不是口说无凭,而是铁证如山!
调动钱庄、收买奴婢、图谋陷害正室,哪一条不是重罪?
更何况,还是打着“维护礼法”的旗号行此龌龊之事!
吴夫人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宗祠问罪”,竟成了对方设下的天罗地网。
她想借舆论逼宫,可顾清微根本不与她争口舌之利,而是首接掀开账本,用最冰冷的事实将她的伪善撕得粉碎。
“你……你早有预谋!”吴夫人终于嘶吼出声,眼中尽是不甘与恐惧。
顾清微轻轻摇头,声音冷得像冬夜寒泉:“不是我预谋,是你太贪心。你以为一句‘先祖震怒’就能颠倒黑白?可你忘了,祖先留下的不只是香火,还有规矩,还有账册,还有——人心。”
她说完,转向主祭台上的宗族长老,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今日之事,证据确凿,诬告者乃吴氏,蓄意扰乱王府内务,煽动庶妾攻讦正室,依《族规》第七条、第十二条,当削其族议权,禁足三年,并罚捐香油银千两,以赎其罪。”
长老们互视一眼,无人敢反驳。
这不仅是家事,更是涉及宗族信仰的大事。
若包庇吴夫人,日后谁还信宗法公正?
最终,主祭长老沉声道:“准奏。王妃执家有据,合礼合规,无需更易。”
钟声再响,却是送客之意。
吴夫人被两名仆妇搀扶而出时,己是神志恍惚,口中喃喃:“我不信……我只是为了杜婉儿……为了宗族体面……”
可没人再听她说了。
宗祠大门缓缓闭合,仿佛也将旧日那一套虚伪的“体面”彻底关在了门外。
马车驶离宗祠,帘幕低垂。
车内,萧烬不知何时己悄然入内,一身玄色长袍染着晨雾湿气,手中握着一枚烧焦的令牌残片,仅余一角漆黑木纹,隐约可见“文渊”二字残痕。
他盯着那碎片良久,才低声道:“你布的局,比我想的还深。”
顾清微没回头,只望着窗外掠过的宫墙影,砖红斑驳,如同凝固的血。
她轻轻一笑,声音很轻,却带着彻骨的清醒:“不是我深,是他们太信自己的嘴,忘了账本能说话。”
马蹄踏过青石街,一声声,沉稳而坚定。
身后,宗祠方向传来最后一记悠远钟声——
像是为旧秩序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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