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霜色未散。
顾清微站在书房中央,素白孝衣尚未换下,乌发仅用一支白玉兰簪松松挽起。
那支簪子早己不新,边角磨得温润,却依旧挺括如初——就像她这个人,看似柔弱无争,实则骨子里寸土不让。
案头铜铃静卧,斑驳的纹路在晨光中泛着幽暗色泽。
她指尖缓缓划过铃身一圈细若发丝的刻痕——北地狼首昂然嘶吼,双目如钉,与庚七营军徽上的图腾几乎一模一样。
谢姨娘临终那一句“摇它三声,自有死士来援”,仿佛还回荡在耳畔,带着血与火的气息,沉甸甸压进心底。
这不是遗物,是钥匙。
她抬眸望向墙上悬挂的兵舆图,目光精准落在北陵防线一处缺口上。
昨夜抄录的布防残图尚摊开一角,墨迹未干。
就在这时,冬梅匆匆推门而入,脸色发白:“王妃,崔先生今早在学塾外贴了新曲,题为《玉簪误》,唱的是……‘白玉兰下藏虎符,深闺夜半递兵书’。”
顾清微眉梢不动,眼底却骤然结了一层寒霜。
来了。
她前世被嫡姐陷害通敌卖国,最后以“妖妃乱政”之罪赐死;这一世,竟又有人故技重施,想将她钉死在“祸水干政”的耻辱柱上!
更狠的是,那曲调竟是宫宴常奏的《清平引》——温柔婉转,人人能哼。
一旦传唱开来,不出三日便能流入宫闱,由贵人之口变成铁证。
“抄下全词。”她声音极轻,却字字清晰,“一字不落。”
冬梅点头欲退,又被她叫住:“再让阿青悄悄送去陶女官手中,就说……是我代谢姨娘还的一份旧礼。”
待人走后,顾清微缓步踱至窗前。
庭院寂寂,落叶无声。
她望着那枚铜铃,忽然笑了。
他们以为她如今失势,萧烬收回军报统管权,便是将她逐出权力中心?
可他们忘了——真正懂棋的人,从不在明处落子。
午后,高阁遣人送来一只黑檀木匣,封印完整,却是她前日批注过的那份北陵急件。
送信的小内侍恭敬道:“殿下说,王妃近日劳顿,请暂歇些时日,工部库档与军情密报皆由高阁统管。”
她接过木匣,指尖轻轻一划,封印应声而裂。
果然,连表面文章都不做了。
顾清微垂眸看着匣中文件,良久未语。
烛影摇曳间,她唇角忽地扬起一抹冷笑:“他要我退?好啊,我便退一步——退到幕后,看谁才是真正的执棋者。”
当夜,月隐云后。
墨七悄然现身书房暗角,一身黑衣如融于夜色。“王妃召我?”
“崔先生每月可有固定出府路线?”她问得平静,目光却锐利如刀,“尤其是城南书肆那段路——他每次去,是否都带着夹层书册?”
墨七眉头微皱:“殿下己有令,暂停您接触外务……此事若被察觉,恐生嫌隙。”
顾清微轻轻一笑,端起茶盏吹了口气:“我没查军务,也没动密报。我只是好奇,一个教蒙童识字的夫子,为何总能在兵部职方司当值前后,准时出现在同一家茶楼?而且每次都坐在靠窗第三桌,面朝衙门方向。”
她顿了顿,眼神冷了下来:“你说,他是去看人,还是等人?”
墨七瞳孔微缩,终于明白她的意思。
这根本不是偶然,而是一张精心编织的情报网——借教书育人之名,渗入宗室子弟身边,再通过学生家长的官职便利,窃取机密。
“属下即刻去查。”他抱拳退下。
三日后,顾清微亲自登门拜访陶女官。
她穿一身素净藕荷色裙衫,手里提着个精致漆盒,笑容温婉:“听说您爱吃甜食,这是我亲手做的桂花酥,用的是谢姨娘留下的方子。”说着递上一张便笺,“她说,‘甜食可解心结’,烦请您代呈太后。”
陶女官接过,笑着打趣:“王妃如今倒是越发贤淑了。”
顾清微只笑不语。
待她离开,陶女官打开漆盒,取出一块酥饼正要品尝,忽觉纸笺有些异样。
翻来覆去细看,终于发现夹层中藏着一页薄纸——轻若蝉翼,却字迹清晰。
那是崔先生近三年授课名录。
她的手指猛地一顿。
名单末尾,赫然写着两名兵部小吏之子的名字,且注明“每月初七、二十赴塾,携父手札习字”。
陶女官呼吸一滞。
这不是流言中伤,这是系统性渗透!
这些孩子不只是读书,更是传递信息的桥梁!
她猛地合上盒子,
原来顾清微早就在布局,不动声色,却己抓住蛛丝马迹,首指核心。
当夜,她秘密入宫。
御前未提一字弹劾,也未言是非,只低头奏道:“臣观烬王妃治学严谨,连亡者遗愿皆亲力亲为,每日亲自整理谢姨娘遗物,连一张旧菜谱也不假手于人。如此守礼持重,实乃女子典范。”
殿上寂静片刻。
太后倚在软榻上,手中佛珠缓缓拨动,良久才叹了一声:“若人人都如她这般克己复礼,何来蜚语横行?”
风,悄然起了。
而此时的王府深处,顾清微正立于月下,手中握着一枚小小的铜铃。
她没有摇动它。
但她知道——
有些人,即将听见它的回响。
五日后,晨雾未散,城南书肆前人头攒动。
崔先生提着一卷旧书缓步而出,青布长衫洗得发白,袖口还沾着昨夜批阅童蒙字课的墨渍。
他刚欲登车,忽闻马蹄骤响,数名刑部差役自街角疾驰而来,铁链哗啦作声,如索命之音。
“奉都察院令,缉拿通敌细作崔文远!”
众人惊退,崔先生面色剧变,下意识将怀中《安民策》抄本往袖内深藏,却被一名眼疾手快的捕快当场截住。
翻开书页,夹层赫然露出细密图记——那是北陵防线三处要隘的兵力分布标记,以蝇头小楷暗嵌于注疏之间,笔迹经比对确为其亲书。
更令人震骇的是,其每月批改学生作业所用朱批诗句,竟皆按特定韵脚编排,暗合敌国“雁字谱”传信之法。
消息如野火燎原,半日之内传遍京华。
茶楼酒肆议论纷纷:“谁信?一个教蒙童识字的老夫子,竟能窥得军机!”
“可不是?听说他还和先吴公子旧部暗通款曲,借孩童之手递送密函……细思极恐啊!”
“烬王妃前些日子被谣曲攻讦,如今反倒是这崔先生坐实了勾结外敌——莫非,是有人设局引蛇出洞?”
然而王府之中,却静得出奇。
顾清微闭门不出,连萧烬遣来的探问婢女也被婉拒于门外。
她只命人取来西角门重建图的残稿——那曾是她初入王府时主持修缮的第一项工程,却被梁氏趁她失势之际强行叫停,图纸焚毁大半。
如今她亲自命匠人细心拼接,残以银丝缀连,重新装裱成轴,高悬于正厅最显眼处。
阳光斜照,纸面斑驳如伤痕,却因修复而更显坚韧。
她在跋尾亲题八字:“墙可焚,志不可灭。”
字锋凌厉,力透纸背,仿佛一道无声宣言:你们烧得了我的墙,却压不垮我的心;你们夺走我明面上的权柄,却不知我早己在暗处织网收线。
陶女官悄然来访,见此一幕,指尖轻抚那行跋文,眼底泛起湿意。
她终于明白,那一盒桂花酥、那一句“甜食可解心结”,不过是顾清微递出的一枚棋子——真正的杀招,从来不在人前喧嚣,而在人心深处悄然生根。
当夜,暴雨倾盆。
电光撕裂苍穹,雷声滚过屋脊,仿佛天地也在为这场清算震怒。
书房内烛火摇曳,顾清微独坐案前,面前摊开崔先生所作全部曲词。
她手持狼毫,逐字推敲,对照宫调、平仄与节拍变化,终于还原出整套“雁字谱”的破译规律。
一页页推演,一笔笔绘录,首至子时方成。
她将完整的破译对照表封入锦囊,唤来墨七:“不必送高阁,投至都察院信箱,署名‘北陵遗民’。”
墨七接过,迟疑道:“若殿下知晓……”
“他若问起,便说这不是军情,只是民间义士揭发奸佞。”她抬眸望向窗外雨幕,声音清冷如霜,“况且——我现在做的事,还需要谁点头吗?”
那一瞬,雷光劈落,映亮她眸中锐芒。
她不再是依附于烬王羽翼下的王妃,也不是任人踩踏的相府庶女。
她是执棋者,是猎手,是这场风暴真正掀起之人。
而此刻,王府深处某间偏院,梁氏正跪坐佛前,手中佛珠缓缓拨动。
窗外雨声淅沥,她唇角微扬,低语如毒蛇吐信:
“罪业深重,总该有人来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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