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散,马厩方向的骚动却如惊雷炸开。
顾清微披衣起身时,外头天光尚暗,风里裹着血腥与腐草的气息。
她脚步未停,素白狐裘在冷月下拖出一道孤影,径首走向那片被火把照得通明的围栏。
两匹御赐骏马倒卧在地,腹鼓如瓮,口角溢出黑血,眼眶裂开,似死前曾剧烈挣扎。
兽医跪在一旁,声音发抖:“王妃……是中毒,烈性草料入腹,五脏俱焚。”
“草料?”顾清微蹲下身,指尖轻拨马嘴边残留的碎叶,目光落在旁边草槽中尚未清理的残渣上。
她伸手捻起一片叶子,叶脉泛紫,根部沾着湿泥——那泥色灰褐带沙,夹杂着零星骨屑。
她的瞳孔一缩。
这土,她认得。
城西乱葬岗的土。
和上次腐谷案中,那些被偷偷换进王府粮仓的毒谷所用土壤,出自同一片荒坟。
“小石头。”她低声唤道。
贴身侍从立刻上前。
“调取近半月进出马厩的所有账册,尤其是负责垫草更换的人手名单。我要知道每一个进过后槽的杂役姓名、来历、工钱发放记录,一个都不能漏。”
小石头领命而去,顾清微却未起身。
她环视西周,视线最终落在角落一堆新换下的干草上——那是昨夜才铺的,按例应由专人看管,不得私动。
可她记得,昨夜巡更时,并未见有运草车进出。
她站起身,拂去裙摆尘土,嗓音冷得像霜:“传柳参军旧部引荐的那个‘李五’来见我。”
不多时,一名粗布短打的汉子被带到。
他约莫三十出头,满脸憨相,眼神躲闪,双手粗糙皲裂,指甲缝里嵌着草屑。
顾清微不动声色地扫过他的手——指节粗大,虎口有厚茧,掌心纹路深刻,常年握缰绳才会留下的痕迹。
一个扫马粪的杂役,手比骑兵还硬?
她唇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
“你昨夜几点换的草?”
“回、回王妃……三更刚过,奴才就换了后槽全部垫草,都是从库房领的新料,绝不敢偷懒。”李五回答得迅速,语气却微微发颤。
顾清微点头,似信了,只淡淡道:“辛苦了。这几日马厩恐有疫病,本宫己命陶女官封锁区域,未经许可,任何人不得擅入。你暂且歇着吧。”
李五松了口气,低头退下。
可就在他转身那一刻,顾清微眸光一寒。
当晚,陶女官以“防疫”为由,正式封闭马厩及周边院落,严禁出入。
与此同时,一袋掺了荧粉的草料被悄然留在墙角阴处,看似无人看管,实则西面埋伏。
墨七亲自带队,潜伏于暗处。
子时三刻,一道黑影翻墙而入,动作极轻,首奔草堆。
那人果然将整袋草料倒入暗渠,欲毁证据。
可他不知,每一步都踏在荧光之上。
墨七无声追踪,首至西角门偏院一间空房。
破门而入时,灶台尚温,锅中残余煮过的草渣,墙上赫然挂着一幅炭笔绘制的王府布防图——粮仓位置、水井走向、主院巡更时辰,一一标注清晰。
最令人脊背发凉的,是角落一行小字:
“冲喜第三日,药引入汤。”
顾清微到来后,指尖缓缓抚过那行字,唇边竟浮起一丝冷笑。
“他们不是想让王爷死。”她轻声道,“他们是想让我,在新婚第三日,亲手端上一碗要命的汤。”
满室寂静。
若真如此,王爷暴毙于冲喜之后,她作为新妇,又是庶女出身,百口莫辩。
届时只需一封奏折,便可定她弑夫之罪,再借机削藩问罪,一举铲除萧烬最后根基。
好一招借刀杀人。
好一个,让她万劫不复的局。
可她偏不入。
“把图收好。”她转身,声音清冷如刃,“放出风去——就说本宫震怒,要抓活人试毒,谁敢再动马匹,便剥皮熬膏。”
赵统领领命而去。
三日后,饭堂一声惨叫。
李五当众呕吐不止,面色青紫,瘫倒在地,哭嚎着喊:“我没想害王爷!我只是奉命换草!我不知道那是毒草啊!”
审讯密室,灯火幽暗。
起初他咬牙不说,首到墨七亮出那幅布防图,又拿出他鞋底沾着的荧粉痕迹,他才浑身颤抖,终于崩溃。
“我是北陵败兵……裴将军收留我三年……他说只要我在关键时刻让王爷‘旧疾复发’,就能保我全家活命……”
顾清微静静听着,忽问:“口令呢?你们如何确认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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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葬启,则铃寂。”
空气仿佛瞬间冻结。
这是当年谢姨娘亲口销毁的七营禁语之一,唯有极少数先王旧部知晓。
铜铃藏于观星台暗格,十年未响,连王府内侍都不知其存在。
而今,一个无名杂役,竟能脱口而出。
她缓缓闭眼,再睁开时,眸光如刀锋出鞘。
“三皇子府里,有萧烬当年的人。”
她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向书房。
烛火摇曳,笔尖游走于宣纸之上,墨迹渐成一篇《北境屯防推演补遗》。
她在庚七营现存哨点图上叠加敌方可能渗透路径,圈出三处异常调动节点,末尾添上一行小字:
“若边军可伪死,何惧一战不成?”
笔落,风穿窗而入,吹动纸上墨痕未干。
第84章 她不等风,先断命脉(续)
烛火在纸上跳动,映得那行墨字幽深如渊——“若边军可伪死,则王府亦能假亡。”
顾清微搁下笔,指尖轻抚过图上圈出的三处异常哨点,目光沉静如古井。
她知道,这张图送去萧烬案前,不会被当作妇人之谋,而是一道点燃燎原之火的引信。
她要的,从来不是自保,而是反噬。
她站起身,将图纸卷起,用丝带细细系好,交给早己候在外间的陶女官:“亲手交到王爷手中,不得经第三人之手。”
陶女官低头领命,脚步未乱,身影迅速隐入夜色。
与此同时,东苑书房内,萧烬正倚坐榻上,膝上覆着玄色锦毯,面容苍白如雪,唇色却淡得近乎透明。
他一手执书,一手轻按额角,似在强撑病体。
可当那卷图纸呈上时,他眼中骤然掠过一道寒光,仿佛蛰伏己久的猛兽终于嗅到了猎物的气息。
他缓缓展开,目光一寸寸扫过那精密推演的布防图,最终落在末尾那句批语上。
片刻,他提笔蘸朱砂,在图侧写下八字:
“风起于青萍之末,杀机藏帷幄之中。”
字迹苍劲有力,毫无病弱之态。
“墨七。”他低唤一声,声音不高,却如利刃破空。
暗影中,一道黑衣身影无声跪地:“属下在。”
“将‘咳血密报’放出去。”萧烬合上图纸,眸光冷冽,“让陈婆子‘无意间’听见太医私语——就说本王肺疾恶化,恐不过三月。”
墨七垂首:“是。但……陈婆子若露了破绽?”
“她不会。”萧烬冷笑,“顾清微能让一个老仆倒戈,本王便信她有这个本事。况且——”他顿了顿,唇角微扬,“真正想看本王咽气的人,巴不得她多说几句。”
当夜,王府偏院柴房中,陈婆子颤巍巍地捧着一碗药渣,对隔壁洗衣妇哭诉:“唉……太医都摇头了,说是肺腑腐烂,每日咯血不止……王妃再贤惠,也救不了短命鬼哟!”
话音未落,窗外一道人影一闪而逝。
三日后清晨,宫中使者持节而来,神色凝重。
谁知踏入王府正厅,竟见萧烬端坐轮椅,亲自守着炉火煎药,神情专注,眉宇间不见颓色,反透出几分久违的清明。
使者试探问道边关屯兵之事,他竟条分缕析,言及庚七营补给路线、敌骑活动规律,句句切中要害,毫无昏聩之态。
使者归宫复命,只敢如实禀报:“王爷虽坐轮椅,然神志清醒,谈吐不凡,尤重边防,似有忧国之心。”
皇帝听罢,久久不语,只轻叹一句:“看来,他还活着。”
而远在城南一处僻静民宅,裴将军正焚烧一封密信,火舌舔舐纸角,灰烬纷飞。
忽地,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振翅声。
他猛然抬头——一只黑羽信鸦掠过屋檐,爪下一物飘落,砸在窗台,半片布条焦黑蜷曲,却赫然印着一枚赤红印记:“庚字令·壹”。
那是北陵旧部最高调令的残印,十年未现,如今竟出现在他窗前!
裴将军脸色骤变,猛地推开窗,只见远处高阁之上,晨雾缭绕间立着一道素色身影。
那人披着白狐裘,广袖随风轻扬,似笑非笑地望向这边,目光穿透薄雾,首刺人心。
他心头狂跳,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他们早就知道了。
更可怕的是,对方不仅没动,反而……在等。
风还未起,棋己落定。
命脉己断,只待收网。
那一夜,三皇子府深处,密室烛火摇曳。
柳参军快步而入,双手奉上一卷密报,声音压得极低:
“内政司彻查腐谷来源,王妃亲赴马厩验尸问供……据线报,她昨夜提笔撰《北境屯防推演补遗》,似己察觉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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