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支书的一声“散了”,并未让村委会大院里的人群真正散去。
那八头狼尸,还实实在在地摆在院子的雪地上。
这才是村民们真正关心的东西。
没人愿意离开,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伸长了脖子,等待着村委会那扇紧闭的木门后,能商议出一个什么样的分配结果。
姜家的几口人,也找了个避风的墙角站着。
何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狼尸,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芝丫头可是亲身上阵了的,怎么着也得分咱们家一条狼腿吧?不,一条腿太少,至少得半扇!”
哥哥姜文在一旁流着口水附和。
“对!我听说了,芝丫头还救了王伯呢!功劳大得很!”
他们此刻谈论起姜芝的功劳,不是因为骄傲,而是因为这功劳可以首接与肉挂钩。
何氏甚至还回过头,第一次用近乎和颜悦色的语气对姜芝说。
“芝丫头,一会儿支书要是问起来,你可得把自己在山里怎么勇敢、怎么拼命,都好好说说!知道吗?这可是关系到咱们家能分多少肉的大事!”
姜芝垂着眼,没有作声。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蓝色棉袄的身影,气喘吁吁地从人群外挤了进来。
是苏晓曼。
她一看到姜芝,立刻跑了过来,抓着她的胳膊,上下打量着,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后怕。
“姜芝!我才听说你们在山里遇到狼群了!你……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她温暖的手,和真切的关怀,与身边亲人那充满算计的目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没事。”
姜芝摇了摇头,心中划过一丝暖流。
苏晓曼见她确实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但随即,她听到了旁边何氏和姜文的对话,秀丽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她拉着姜芝往旁边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姜芝,你怎么……你怎么就能让他们这么对你?进山的是你,拼命的是你,他们倒好,一句关心没有,只想着分肉!”
“他们一首都是这样的。”
姜芝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苏晓曼看着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可你……”
她顿了顿,最终还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眼中流露出一丝迷茫和伤感。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你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我就不行。我每天都在想家,想我爹娘,想上海的弄堂……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姜芝看着她眼中的水光,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
任何语言上的慰藉,在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能做的,是为她,也为自己,找到一条真正能走出去的路。
考大学,回城。
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变得愈发清晰。
村委会的木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
老支书和村委会的几个干部,脸色凝重地走了出来。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他们。
老支书站到台阶上,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了会议的决议。
“经村委会研究决定:关于此次围猎事件,民兵队长赵卫东,玩忽职守,临阵脱逃,撤销其民兵队长职务,记大过一次,并扣除全年工分的一半!村长李大山,指挥失当,盲目冒进,记大过一次,停职反省一个月!”
这个处分,不轻,但也不算重。村民们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只是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毕竟,赵卫东背后有县里的靠山,能做到这一步,己经是老支书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老支书顿了顿,又继续宣布。
“在此次事件中牺牲的村民刘栓同志,村委会将承担全部丧葬费用,并一次性补偿其家属五十元人民币,以及一百斤粮食!受伤的两位同志,医药费由村里全额报销,每人再补贴十个工分!”
五十块钱,一百斤粮食。
这个数字,让栓子那哭得双眼红肿的婆娘,停止了抽泣。
这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补偿了。
最后,老支书提到了猎物的分配。
“此次围猎,共得狼尸八具。其中一具,上交公社。一具,用于栓子同志的丧事。一具,奖励给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的王伯同志!”
王伯听到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激动和感激的神情。
“剩下的五具,”
老支书的目光扫过众人。
“将按照此次参与围猎、并且坚持到底的同志们的功劳大小,进行分配!具体方案,稍后公布!”
话音刚落,栓子的婆娘却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到台阶前,大声喊道。
“支书!我不服!五十块钱,就想买我男人一条命吗?不行!至少要一百块!不然,我就去县里告状!去省里告状!”
她的身后,还站着几个娘家的兄弟,一个个都面露凶光,显然是来给她撑腰的。
院子里刚刚平息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还没等老支书说话,一个尖利的声音就从人群后方响了起来。
“一百块?你怎么不去抢!你男人死了,是我们家大山的错吗?是他自己没本事!一分钱都不该给!”
是李大山的婆娘。她不知何时又回来了,叉着腰,一副准备干架的泼妇模样。
“你个丧尽天良的!你男人把人带进狼窝里,你还有理了?”
栓子的家人立刻反唇相讥。
双方瞬间吵作一团。
李大山也从村委会里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撒泼的婆娘,又看了一眼不依不饶的栓子家人,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这件事要是闹到县里,对他那个正在往上爬的远房亲戚,影响不好。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拦住了自己的婆娘,然后对着栓子的家人,沉声说道。
“行了!别吵了!一百块就一百块!我个人,再补给你们五十块!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谁要是再敢拿这件事出去乱说,别怪我不客气!”
他的妥协,让所有人都感到了意外。
栓子的家人见好就收,立刻喜笑颜开地领着栓子婆娘,去村委会办手续了。
李大山的婆娘还想再闹,却被李大山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他拉着自己的婆娘,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姜芝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李大山脸上那转瞬即逝的、充满报复意味的阴冷笑容。
她心中了然。
李大山的妥协,不是因为他认错了,更不是因为他良心发现。
这只是一种权衡利弊之后的策略。
他是在用钱,暂时封住栓子家人的嘴,保住自己村长的位置。
而这笔屈辱的账,他日后,一定会变本加厉地,从栓子那孤儿寡母的身上,讨回来。
看着那家人还沉浸在多得了五十块钱的喜悦之中,浑然不觉未来的危险,姜芝只是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短视,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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