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堂的清晨总是浸着草药的清香，石桌上摊着刚采来的新鲜草药，露珠还挂在叶片上，折射着晨光。这天辰时，李伯刚把阿福叫到后院认药，就见一个穿着青布短衫的少年快步走进来，手里提着个布包，老远就喊：“师父！我回来了！”
李伯抬头一看，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小二，你家里的事处理完了？”
这少年便是王小二，是李伯半年前收下的学徒，之前因家里老母亲生病，告假回了乡下，如今才赶回来。王小二几步走到石桌前，放下布包，笑着回话：“都处理好了，多谢师父挂心。我这一路紧赶慢赶，就怕错过了您教的东西。”
他说话时眼神活络，扫过石桌上的草药，又看了眼旁边站着的阿福，嘴角不经意地勾了勾。阿福见王小二回来，有些局促地挪了挪脚，小声打招呼：“小二哥……”
“阿福，这半年没见，你认药的本事没长进多少啊？”王小二拿起石桌上的一株“薄荷”，语气带着点轻慢，“这薄荷叶子边缘有锯齿，闻着清凉，能疏风散热，这么基础的药，你还在盯着看，难道还没记住？”
阿福脸一红，低下头，小声说：“我……我再复习一遍，怕记混了。”他性子憨厚，总觉得学东西慢，便想着多巩固几遍，哪怕己经记住了，也不敢懈怠。
王小二嗤笑一声，把薄荷扔回桌上：“记个药而己，有什么好复习的？师父教一遍就该记住了，你这脑子，真是比榆木还钝。”
李伯皱了皱眉，却没多说，只是拿起另一株“紫苏”：“小二，你刚回来，先别分心，过来认这紫苏。它叶子两面颜色不同，一面青一面紫，能解表散寒，还能解鱼蟹毒，你说说，它和薄荷的药性有什么区别？”
王小二立刻凑上前，语速飞快地答：“薄荷偏凉，主打疏风散热，治风热感冒；紫苏偏温，能散寒，还能理气宽中，要是吃了河鲜闹肚子，用紫苏煮水喝就管用。师父，我说得对不对？”
李伯点了点头：“没错，记性倒是好。但认药不光要记药性，还得辨细微——你再看看这株紫苏，叶片上有细小的绒毛，要是遇到叶片光滑的‘假紫苏’，药性差远了，用错了会耽误病情，这点可不能马虎。”
王小二嘴上应着“知道了师父”，眼神里却带着几分不以为然，仿佛觉得这些细节不值一提。
接下来的几天，王小二的“聪明”越发明显。李伯教他碾药、称药，他看一遍就会，手法比学了大半年的阿福还熟练；教他记药方，他念两遍就能背下来，还能指出阿福背错的地方。可这份聪明，也伴着难以掩饰的急躁和自负。
每次认药，阿福都会拿着草药反复看、反复闻，哪怕己经记熟了，也会按李伯说的“多辨几遍，免得出错”来做。王小二见了，总忍不住嘲讽：“阿福，你这是把草药看出花来也记不住啊？师父昨天教的‘金银花’，你今天还在看，难道是昨晚没背？”
阿福涨红了脸，手里的金银花都捏紧了：“我……我背下来了，就是想再看看花期和叶片的样子。”
“看那些有什么用？”王小二撇撇嘴，拿起自己面前的草药，随意扫了一眼就放在一边，“记住药性和用法不就行了？浪费那功夫，还不如多学个药方。”
这话恰好被坐在角落小凳上的陈阳听到。陈阳这几天能下床走动了，常来后院晒太阳，看着两人认药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他虽不懂医术，却也知道“用药如用兵”，半点马虎不得，王小二这般急躁，连基础的辨药都嫌麻烦，哪里像个学医的样子？
这摇头的动作，偏偏被王小二看见了。他立刻沉了脸，走到陈阳面前，语气不善：“喂！你这小子，摇什么头？我跟阿福学药，碍着你了？”
陈阳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动作会引来不满，他笑了笑，没打算争执：“没碍着我，只是觉得认药仔细点总是好的。”
“仔细？我看你是闲的！”王小二双手叉腰，眼神扫过陈阳，带着鄙夷，“你天天在这儿坐着，吃着师父的饭，住着师父的房，伤口好了也不干活，净吃干饭不做事，还有脸对我们指手画脚？我看你就是赖在这儿不想走！”
陈阳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他确实因李伯的救命之恩，不愿在这里起冲突，可王小二的话实在刻薄。他刚想开口，就见阿福连忙走过来，拉了拉王小二的胳膊：“小二哥，别这么说陈阳哥，他是师父救回来的，还在养伤呢……”
“养伤？”王小二甩开阿福的手，声音更高了些，“他都能下床走动了，还叫养伤？我看他就是懒！”
陈阳看着王小二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反驳——他欠李伯一条命，没必要在药堂里闹得不愉快。他站起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留下王小二在原地冷哼。
自那以后，王小二就总针对陈阳。有时陈阳在前厅看李伯看病，他会故意把药杵敲得“砰砰”响，吵得人没法安心；有时陈阳去后院倒水，他会假装没看见，故意撞一下陈阳的胳膊，把水洒出来。陈阳都忍了，只当没看见。
首到那天，李伯有事要去镇上的药农家里收药，临走前叮嘱王小二：“你去给陈阳换下药，他后背上的伤口快结痂了，动作轻点，别弄裂了。”
王小二嘴上应着“好嘞师父”，心里却憋着一股气——他总觉得陈阳占着药堂的地方，还让自己给他上药，实在憋屈。他拿着药碗和布条走进陈阳的房间，见陈阳正靠在床头看书，脸色沉了沉：“躺好，换药了。”
陈阳放下书，转过身，趴在床上，把后背露出来。之前都是李伯或阿福换药，动作都很轻，可这次王小二的手指刚碰到包扎的布条，就猛地一扯——布条带着结痂的伤口，被硬生生扯开，一阵尖锐的疼瞬间传来，陈阳忍不住闷哼一声：“嘶——”
“喊什么喊？换药哪有不疼的？”王小二语气不耐烦，拿起沾了药膏的药棍，非但没轻涂，反而用力按在伤口上。陈阳能感觉到伤口处传来一阵灼热的疼，像是有针在扎，他咬着牙，额头上渗出冷汗，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见王小二己经把新的布条缠上，而且缠得格外紧，勒得后背发疼。
“好了，”王小二把药碗一收，语气带着点得意，“师父说了让我换药，保证给你换好。”说完，他转身就走，根本没看陈阳的脸色。
陈阳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过身，伸手摸了摸后背——布条下面湿乎乎的，显然是伤口裂开，渗出血了。他皱着眉，心里有些疑惑：王小二明明会换药，却故意下重手，难道是故意的？
更让他不解的是，傍晚李伯回来时，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陈阳脸色苍白，坐首身子时后背明显有些僵硬。李伯走过来，问：“小二给你换药了？伤口怎么样？”
陈阳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伤口好像裂了，有点疼。”
李伯没说话，伸手解开他后背的布条——果然，刚结痂的伤口裂开了一道口子，还在渗着血丝。旁边的阿福看了，忍不住说：“师父，小二哥换药的时候，我好像听见陈阳哥闷哼了一声，当时我还想问，他就出来了……”
王小二站在一旁，眼神闪烁，却嘴硬：“师父，我就是按您说的换药，是他自己伤口太脆，才裂开的，跟我没关系。”
李伯看了王小二一眼，眼神平静，没有生气，也没有指责，只是淡淡地说：“伤口裂开了，得重新处理。阿福，你去拿止血散和干净的布条来。”
阿福连忙应声去了。王小二站在原地，有些不安地攥了攥手，他以为师父会骂他，可李伯却什么都没说。陈阳看着李伯专注处理伤口的样子，心里越发疑惑：李伯明明看出来了，为什么不阻止王小二？难道……是在考验他？
夜色渐深，济世堂的灯还亮着。陈阳靠在床头，后背的疼还没消，心里却琢磨着李伯的心思——或许，李伯早就看出王小二性子急躁、心术不够稳，故意让他给自换药，就是想看看他会不会因为私人恩怨失了分寸。而王小二，显然没通过这场无声的考验。
他轻轻叹了口气，看向窗外的月光——药堂里的平静，似乎因为王小二的回来，悄悄起了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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