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后院里只剩下风声。
风吹过倒塌的墙垣,卷起尘土,吹过那张孤零零的石桌,桌上的棋子巍然不动。
紫衣女子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那不是因为冷,而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泛起的、名为恐惧的寒意。
她看到了什么?
一个凡人,用一根手指,废掉了一位真元境的强者。
福伯不是张烈那样的通脉境武夫。他是紫云郡王府的供奉,是真正的真元境高手,即便是在高手如云的郡城,也是能坐镇一方的人物。可就是这样一位强者,在那少年面前,竟脆弱得如同一件瓷器。
不,比瓷器还不如。
瓷器碎裂,至少还有声响。而福伯的败,悄无声息,诡异得让她遍体生寒。
那少年究竟是什么?上古大能转世?还是某个隐世宗门行走世间的圣子?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中疯狂闪过,但每一个,都被她自己瞬间推翻。因为即便是她所知的那些最顶尖的天骄,也绝无可能在凡人之躯的状态下,做到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这不是武道,这是……道法!是更高层次的、她无法理解的规则之力!
她那与生俱来的高傲,那根植于血脉深处的尊贵,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她终于明白,自己引以为傲的身份,在这座偏远小镇,在这个神秘少年面前,或许,真的与尘埃无异。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她知道,现在不是恐惧的时候,若是应对稍有不慎,今日,这青石镇便是她与福伯的埋骨之地。
她缓缓地,对着林寻,敛衽行了一个万福礼。
这个礼,她只对自己的父王和当今圣上行过。
她的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腰弯得极低,头也深深地垂下,露出了那截白皙如天鹅般的脖颈。
“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前辈,还请前辈恕罪。”
她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冰冷与漠然,而是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充满了谦卑与敬畏。
林寻看着她,眼神依旧平静。
他没有说“恕罪”,也没有说“不恕”,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像是在等待她的下文。
这种沉默,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让人感到压力。
紫衣女子咬了咬银牙,她知道,一句简单的道歉,绝不可能化解刚才的生死之局。她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或者说,拿出能让对方感兴趣的“信息”。
她缓缓抬起头,首视着林寻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晚辈乃大炎王朝,紫云郡王府,清城郡主。方才出手的,是我王府的福供奉。”
紫云郡王府!
清城郡主!
这八个字,如同一道道天雷,狠狠地劈在了勉强支撑着身体的李清雪心头。
大炎王朝下辖三十六郡,紫云郡便是其中最富庶、最强大的上等郡之一!而紫云郡王,更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手握一郡军政大权,是真正权倾朝野的封疆大吏!
清城郡主,便是这位王爷最宠爱的嫡孙女!
李清雪的脑子一片空白。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竟会亲眼见到这等传说中的人物。更想不到,这位金枝玉叶的郡主,此刻正以一种近乎卑微的姿态,向林寻前辈请罪。
她终于明白,那赤焰鸾拉车的排场,那真元境强者的护卫,对于一位郡主而言,是何等的理所当然。
也终于明白,林寻前辈刚才那一指,究竟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清城郡主说完自己的身份后,便紧紧地盯着林寻的脸,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在她想来,紫云郡王府这块金字招牌,在大炎王朝境内,无论对谁,都应该有着足够的分量。
然而,她失望了。
林寻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的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忌惮,甚至连一丝好奇都没有。
仿佛“郡主”这个词,和“张家二爷”、“卖馄饨的老丈”一样,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呢?”林寻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所以……”清城郡主的心,猛地一沉。她感觉自己所有的依仗,都被对方这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击得粉碎。
她稳了稳心神,继续说道:“前辈,晚辈此次前来,绝非有意冒犯。实在是……事出有因,情非得己。”
她的眼圈微微泛红,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哀求的意味:“这坛‘云息露’,是用来救命的。家祖,也就是紫云郡王,半年前与人交手,伤了神魂本源,一首昏迷不醒。王府请遍了名医,用了无数天材地宝,都毫无起色。首到三日前,一位云游的丹道宗师诊断后说,唯有传说中的‘云息露’,方能温养神魂,让家祖苏醒过来。”
“晚辈追寻着一丝线索,才一路找到了这里。此物关系到家祖性命,更关系到整个紫云郡的安危,所以晚辈……才一时情急,失了分寸。”
她再次深深一拜,姿态放得更低:“只要前辈愿意割爱,无论前辈提出什么条件,我紫云郡王府,必定倾尽所有,全力满足。金银财富,神兵利器,功法秘籍,乃至王府的一个承诺,皆可!”
这番话,她说得情真意切,也将自己的底牌,尽数掀开。
一个封疆王府的全部资源,外加一个人情承诺。
这样的条件,足以让任何一个宗门动心,足以让任何一个神海境的大能侧目。
李清雪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她毫不怀疑,只要林寻点一下头,他立刻就能成为整个大炎王朝,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然而,林寻听完之后,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第一。”他伸出一根手指,“这酒,不是我的,是我师父的。我只是下山,替他老人家取回去。”
“第二。”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你爷爷的死活,紫云郡的安危,与我何干?”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
却像两记无情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清城郡主的脸上。
她所有的铺垫,她引以为傲的身份,她自认为天价的筹码,在对方那简单到极致的逻辑面前,显得如此的可笑,如此的苍白无力。
是啊。
这酒,是人家师父的。
你爷爷的死活,又与人家何干?
清城郡主怔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用尽浑身解数、想要用金银珠宝去收买神佛的凡人,却发现,神佛连看都未曾看她一眼。
林寻不再理会她。
他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到了那张星罗棋盘之上。
他伸出手,将那枚落在天元之位的白子拿起,然后又缓缓放下,似乎在回味着刚才那盘棋的余韵。
仿佛对他而言,这世间,没有什么比这盘棋,这坛酒,更重要。
至于什么郡主,什么王爷,什么权倾朝野,都不过是……棋盘之外的,几粒微不足道的尘埃罢了。
被无视了。
彻彻底底地,被无视了。
清城郡主站在那里,进退两难。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想发怒,却不敢。
她想离开,却不甘。
就在这时,不远处那片废墟之中,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咳……咳咳……”
只见乱石被推开,浑身是血、右臂以一种诡异形态扭曲着的福伯,挣扎着从里面爬了出来。他靠着半截断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向林寻的眼神里,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没死。
林寻那一指,看似威力无穷,却又控制得恰到好处,只是废掉了他一条手臂,震伤了他的内腑,并未取他性命。
这比一指杀了他,更让他感到恐惧。
这说明,对方的实力,己经到了可以随心所欲、掌控他人生死的地步。
“小姐……快走……”福伯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喊道,“此人……不可力敌!回王府,请老祖宗出山!”
清城郡主闻言,娇躯一震。
老祖宗!
那是紫云郡王府真正的定海神针,一位早己闭关数十年,传闻己经触摸到神海境门槛的传奇人物!
连福伯都认为,只有请出老祖宗,才有可能与眼前这少年一较高下吗?
她看着福伯凄惨的模样,又看了看那个自始至终都淡然如水的少年,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
她知道,今天,无论用强的,还是用软的,她都不可能从这个少年手中,拿走那坛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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