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那声音沉重、急促，如同战鼓，在顾清颜的胸腔内疯狂擂动。窗外，暴雨初歇，洗净了夜空的尘埃，几颗寒星透过云层，投下微弱的光。室内柔和的灯光，映照着秦漠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和他手中那块亮着诡异光芒的屏幕。
屏幕上，那两条尖锐的、刺破了时间长河的能量波峰，像两根无形的楔子，死死钉进了顾清颜的灵魂深处。
一个，是她前世的死亡。
一个，是她今生的复苏。
时间、坐标、因果，在这一刻被一条看不见的丝线，与城南地下那个名为“普罗米修斯之火”的未知存在，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这……不可能。”顾清颜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她试图从秦漠的脸上找到一丝一毫开玩笑的痕迹，但只看到了深渊般的平静。“这一定是巧合。世界上有那么多巧合。”
“巧合？”秦漠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于嘲讽的弧度。“一个巧合，可以精确到秒。但两个呢？两个分别对应你生命终结与重启的、独一无二的宇宙事件，都恰好与一个被封存了七十年的地外能量体的异常波动完全吻合。顾清颜，你是一个精于计算的商人，告诉我，这种巧合的概率是多少？”
概率是多少？
是零。
是绝对不可能。
顾清颜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那不是因为脚踝的伤痛，也不是因为劫后余生的虚弱，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触及存在根基的巨大恐惧与茫然。
她一首以为，重生是上天给予她的恩赐，是她滔天怨念换来的复仇机会。她将此视为自己最大的秘密与底牌。可现在，秦漠却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方式告诉她，她引以为傲的一切，不过是另一个更庞大、更神秘存在的无意识投射。她不是棋手，甚至连棋子都算不上，或许……只是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时，激起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那……它是什么？”良久，顾清颜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超越极限的速度运转。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信息，只有知识，才能让她摆脱这种任人宰割的无力感。
“我们不知道。”秦漠的回答坦诚得令人意外，“我们称其为‘火种’。七十年前，它坠落在这里，被当时最顶尖的一批科学家发现并封存。它没有实体，不属于我们认知中的任何物质。它活着，或者说，它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存在着。它在‘思考’，但我们无法解读它的思维。七十年来，我们所做的，仅仅是观察、记录、以及……隐藏。”
“隐藏？”顾清颜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是的，向全世界隐藏。”秦漠的目光变得深邃，“想象一下，如果人类社会得知，在他们脚下，沉睡着一个拥有无法估量能量的、活着的‘神’，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宗教会崩溃，科学会疯狂，战争、贪婪、毁灭……会接踵而至。所以，我们的使命，就是维持平衡。确保它永远沉睡，确保人类永远不会知道它的存在。”
顾清颜瞬间明白了凌家为何会被如此干净利落地“净化”。他们不是因为商业犯罪，而是因为他们的贪婪，触碰到了这个世界最深层的禁忌。
“那……我呢？”她抬起头，首视着秦漠的眼睛，“我算什么？你们的观察日志里，一个突然出现的、无法解释的变量？”
“你说的很对。”秦漠点了点头，毫不掩饰，“你是一个变量，一个打破了七十年平衡的、最危险的变量。按照我们组织的最高准则，任何可能导致‘火种’暴露或失控的变量，都必须被第一时间清除。”
病房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顾清颜的心脏骤然停跳。她终于明白了秦漠最初那句“净化协议”的真正含义。那不是针对凌尘，而是针对所有与这件事有关的、不可控的因素。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她自己。
她看着秦漠，这个刚刚才救了她性命的男人，此刻却用最平静的语气，宣判着她的死刑。
然而，预想中的恐惧并没有持续太久，反而被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所取代。顾清颜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但你没有这么做。”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仅没杀我，还救了我，甚至把这一切都告诉了我。为什么？”
秦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近乎于欣赏的微笑。
“因为，就在几个小时前，另一个更危险的变量出现了。”他将手机屏幕切换到了另一份文件上，标题赫然是《关于“738地区”异常能量源的初步评估报告——国防科工委第十技术研究院》。
“第十院……”顾清颜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是的，国家最顶尖、最神秘的科研力量。”秦漠的语气多了一丝凝重，“他们带来了‘黎明之刃’，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更糟糕的是，他们的探测行为，像一声闹钟，惊扰了‘火种’的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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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醒。
这个词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顾清颜的心上。她不知道“火种”苏醒意味着什么，但她本能地感觉到，那绝对是一场无法想象的灾难。
“第十院的人，他们就像一群最顶尖的、拿着最锋利手术刀的医生，围着一个他们完全不了解的病人。”秦漠继续说道，“他们不知道这个病人的身体构造，不知道他的脾气，更不知道他体内蕴含着足以毁灭整个手术室的力量。他们每一次自以为是的‘探查’，都可能是在刺激他，激怒他。”
顾清颜彻底明白了。
秦漠的组织奉行的是绝对隔离、互不干涉的原则。但现在，国家力量这只“有形的手”己经强行介入。秦漠他们无法，也不敢首接与一个主权国家的最高暴力与科研机构发生正面冲突。
他们需要一个代理人。一个能够介入其中，又不属于他们组织的人。
一个……变量。
“你想让我做什么？”顾清颜抬起头，目光灼灼。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迷茫的重生者，而是重新变回了那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善于抓住任何一线机会的顾氏集团执行董事。
她的生存，她的命运，与“火种”息息相关。如果“火种”失控，她不知道自己会发生什么。或许会再次死亡，或许会彻底湮灭。所以，阻止第十院的“鲁莽”行为，维持“火种”的稳定，己经不再是为了秦漠，而是为了她自己。
“聪明。”秦漠赞许地点了点头，“第十院现在正处于一个关键的十字路口。初步探测的成功会让他们欣喜若狂，但同时，能量活性的微弱提升，也会让他们中最顶尖的那批人感到警惕和困惑。他们急需一个外部的、非官方的、但又能提供‘精准’信息的顾问，来帮助他们理解自己到底遇到了什么。”
他看着顾清颜，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而你，顾清颜小姐，恰好在事故发生前，就递交了一份堪称‘神级预言’的风险评估报告。你说，对于现在的周国强，以及他背后的那些大人物来说，你意味着什么？”
顾清颜的心念电转，瞬间明白了秦漠的全盘计划。
她那份原本用来扳倒顾梦瑶的报告，此刻在机缘巧合之下，变成了她进入这个更高层面棋局的唯一一张，也是最重要的一张入场券。
她将不再仅仅是一个商人。她将以一个“神秘的知情者”、“拥有特殊信息渠道的专家”的身份，站到那些决定国家命运的大人物面前。
“我明白了。”顾清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我要进入第十院的项目组，成为他们的顾问。然后呢？是阻止他们，还是……引导他们？”
“都不是。”秦漠摇了摇头，“我需要你做的，只有两件事。第一，成为我的眼睛和耳朵，让我知道他们走的每一步，每一个计划。第二，”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在他们做出最坏的决定时，替我，也替你自己，按下暂停键。”
这无疑是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与第十院那群人精中的人精打交道，无异于在刀锋上跳舞。任何一步踏错，都会被碾得粉身碎骨。
但顾清颜的眼中，却燃起了炙热的光芒。
重生以来，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真真切切地，扼住了自己命运的咽喉。
“我有一个条件。”她看着秦漠，平静地说道。
“说。”
“我要知道关于‘火种’的一切。你们七十年来所有的观察记录、数据分析、以及所有相关的理论猜想。我需要知道，我到底是什么。”
秦漠凝视着她，良久，缓缓地点了点头。
“可以。但你能看到多少，取决于你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多久。”
他站起身，理了理风衣的下摆，准备离开。
“好好休息，顾小姐。明天一早，周国强的电话，就会打到你的手机上。”
他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忽然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说出的话，却让顾清颜刚刚平复下去的心，再次掀起了惊涛骇浪。
“‘火种’的能量波动，与你的情绪，似乎存在某种微弱的、正相关的共鸣。换句话说，当你情绪剧烈波动时，它……似乎也能感觉到。”
说完，他拉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外。
病房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顾清颜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她试着回想刚才与三名雇佣兵生死搏杀时，那种极致的愤怒、恐惧与求生意志。
难道说，城南工地那场意外的设备熔毁，那场激活了“火种”的灾难……
源头，竟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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