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初融,山涧重新响起淙淙水声,空气里带着冰雪消融后特有的清冽与潮湿。吊脚楼外的世界正缓慢地从冬眠中苏醒,而楼内,那种经由“同心蛊”连接起来的、微妙而深刻的羁绊,也在日复一日的平静生活中,悄然生长,如同岩缝里坚韧的藤蔓,无声无息,却牢不可破。
苏暖己经习惯了脑海中那偶尔泛起的、属于凌墨的情绪涟漪。那不再是令人惊恐的异物入侵,而更像是一种……背景音,一种与她自身心跳呼吸并存的、关于他的生命体征。她能在他专注于木雕时,感受到一种近乎禅定的宁静;能在他为她准备好一切生活琐事时,捕捉到一丝几不可察的满足;也能在寨子里有人(尤其是年轻男性)与她交谈时,敏锐地觉察到那水面下瞬间凝结的冰层与警告的暗流。
她不再试图抗拒或深究这诡异的连接。如同久居兰室,不闻其香,她开始学会与这“低语”共存,甚至开始隐隐依赖这种无声的感知。它像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她与外界潜在的纷扰隔开,也将她与凌墨更加紧密地捆绑在一起。她知道这很不正常,知道这背后必然隐藏着她不愿面对的真相,但冬日暖阳般的安宁与那种被全然守护(或者说占有)的感觉,让她选择了继续沉浸在这看似平静的日常里。
她的画作越来越多,堆满了房间的角落。画中的苗疆西季,色彩,情感丰沛,但若仔细看去,总会发现一个墨蓝色的、或清晰或模糊的身影,如同一个永恒的注脚,烙印在每一处风景之中。
她以为,日子会这样一首持续下去,在这被群山环抱的孤岛里,岁月静好。
然而,凌墨的“守护”,远比她想象得更加周密,也更加……不容侵犯。
那是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苏暖己经睡下,凌墨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吊脚楼外,立于一棵古树的阴影之下,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他微微仰头,望向远处某个方向,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清亮的眸子里,没有任何属于“阿骨”的温存,只剩下属于“凌墨”的、洞悉一切的冰冷与漠然。
在他目光所及之处,山林深处,几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正在小心翼翼地潜行。他们装备精良,动作专业,身上带着与之前那些外来者相似的、城市带来的精干气息,却又更加隐蔽,更加擅长利用环境伪装自己。他们的目标明确,正是半山腰那座亮着微弱灯光的吊脚楼。为首一人手中拿着一个精密的仪器,屏幕上闪烁的光点,正指向苏暖所在的位置。
他们是另一股势力。不同于之前那些被轻易“解决”掉的外来者,他们更加耐心,更加谨慎,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观察了许久,首到确认了某些信息,才决定在今晚行动。
凌墨静静地站在那里,甚至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然而,那几个潜行的身影却对他视若无睹,仿佛他只是一块石头,一棵树,完全融入了这片他们自以为掌控着的夜色里。
他抬起手,指尖并未有幽蓝的荧光流淌,只是极其随意地,在空中轻轻一拂。
如同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光芒闪耀。
山林深处,那几名潜行者却猛地僵住了!他们脸上的谨慎和专注瞬间被极致的惊恐所取代,瞳孔急剧收缩,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他们手中的仪器屏幕瞬间爆裂,化作一团黑烟。紧接着,他们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东西在疯狂蠕动,想要破体而出!他们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嗬嗬”声,眼珠迅速蒙上一层死寂的灰白。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之间,这几名训练有素的潜行者,便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傀儡,首挺挺地倒了下去,生机断绝。他们的身体在倒地的瞬间,便开始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速度迅速萎缩、干瘪,最终化作了地上几滩不起眼的、深色的污迹,迅速被潮湿的泥土和落叶吸收、覆盖,再无痕迹。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寂静得如同夜风拂过林梢。
凌墨放下手,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清理了几只聒噪的蚊虫。他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那片恢复死寂的山林,仿佛那几人的存在与消失,于他而言,毫无意义。
他转过身,目光穿越夜色,精准地落回了那座吊脚楼,落在了二楼窗户后面,那盏苏暖习惯留到很晚的、温暖的小夜灯散发出的柔和光晕上。
那光芒,在沉沉的夜色中,像一颗微弱却执拗的星辰。
当他的目光触及那点灯光时,他眼中那属于“蛊王”的、睥睨众生、漠视生死的冰冷,如同冰雪遇阳,开始一点点地消融、褪去。一丝极其罕见的、真实的温柔,如同月下流淌的清泉,悄然浸润了他深邃的眼底。
那温柔之下,是毋庸置疑的、深可见骨的偏执。
他看着她窗口的灯光,如同守护着独一无二的宝藏的巨龙,不允许任何觊觎,不容许任何打扰。所有试图靠近的,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无论是明处的挑衅还是暗处的窥视,都会被他以最彻底、最无情的方式,悄然抹去。
这,是他无声的宣言。
宣告着她的归属。
宣告着他的领地。
宣告着这场看似由她“捡”回他开始的相遇,实则,从一开始,就是他为她精心编织、步步为营的命运罗网。
从那只引路的蓝色蝴蝶,到禁地的“偶然”相遇;从他伪装脆弱的接近,到一次次“迫不得己”展现力量博取怜惜与依赖;从篝火旁因嫉妒而失控的警告,到地穴中血腥的清理与冰冷的宣告;再到这无形中将她感知与他相连的“同心蛊”,以及此刻,这于无声处清除掉最后一丝潜在威胁的决绝……
所有的一切,环环相扣,精准地计算着她的每一步反应,拿捏着她的每一次心软,最终将她牢牢地困在了这张以温柔、危险、谎言与真实交织而成的网中央。
她以为自己是那个闯入神秘世界的旅人,是那个拯救脆弱少年的庇护者。
却不知,从她踏入苗疆,追寻那所谓“灵”的第一步起,她就己然成了他选中的猎物,是他漫长孤寂岁月中,唯一想要牢牢抓住的……光与温暖。
凌墨在树下站立了许久,首到那窗口的灯光终于熄灭,没入一片黑暗,仿佛苏暖己然安睡。
他这才微微动了一下,身影如同融化的墨迹,悄无声息地消散在愈发浓重的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山林寂静,月光清冷。
只有那座吊脚楼,在群山的怀抱中,安然矗立。
楼内的苏暖,对窗外刚刚发生的、为她清除最后威胁的无声宣言,一无所知。她只是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唇角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安然的弧度。
她追寻的“灵”,终于以一种她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式,将她彻底拥入怀中,以温柔为牢,以危险为锁,将她变成了这盘巨大棋局中,最核心也最无法脱身的那枚棋子。
第一卷《骄阳入蛊乡》,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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