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群”退去时留下的粘稠死寂，并未持续太久。终焉之地自有其吞噬一切异常的胃口，连恐惧也不例外。巷道里的人群在经历最初的震骇后，求生本能驱使着他们重新排起队伍，只是那沉默变得更加厚重，眼神交汇时也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惶然。摊主那一声埙响，逼退的不仅是牧群，更在许多人心头刻下了“此规则不可撼动”的烙印。
摊主依旧经营着他的方寸之地。烤肉的烟火气重新成为主导，菌菇的鲜香，浓汤的暖意，以及那新增的、带着焦甜气息的糖块，都在努力驱散着“羊”留下的腥膻。但细心之人能发现，摊主准备的食物分量，似乎比往日要多一些，尤其是那种涂抹了深色酱料的肉串。
他在等待。
黄昏将近，光线开始以一种不符合物理规律的方式迅速衰减，这是“熄灯”的前兆。排队的人群加快了交易速度，准备在黑暗彻底吞噬一切前，躲回各自的藏身之所。
就在这时，一个踉跄的身影冲入了巷道。
是林檎。
她比离开时更加狼狈，素色的衣裙几乎成了破布条，上面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有些己经发黑，有些还透着新鲜的）和灰黑的尘土。她的头发散乱，脸上带着擦伤和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双曾经空洞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灼热的火焰，那是极度恐惧与某种决绝混合后的产物。
她几乎是扑到摊位前，双手死死抓住粗糙的操作台边缘，才勉强稳住身体。她剧烈地喘息着，张着嘴，却因为急促的呼吸和失语的限制，只能发出破碎的“嗬嗬”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的回归，本身就带着故事。
摊主停下了正在给一串烤肉刷酱的动作，平静地看着她。
林檎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那不是翠绿的叶子，也不是温润的石头，而是一个——染血的、皱巴巴的纸团。
纸团似乎是从某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边缘粗糙，被血污和汗水浸透，显得肮脏而脆弱。她将纸团放在台面上，用沾着血污的手指，拼命指向上面模糊的字迹，又指向巷外“羊群”退去的方向，最后指向摊主，眼中充满了急切的警示。
摊主的目光落在那个染血的纸团上，没有立刻去拿。
林檎见他不动，更加焦急，她猛地扯开自己左臂破碎的衣袖，露出了小臂上一道狰狞的、皮肉翻卷的伤口。那伤口不似利刃所伤，反而像是被什么粗糙沉重的东西反复摩擦、撕裂所致，边缘还残留着诡异的、类似羊毛的纤维。
她用指尖蘸着自己臂上仍在渗出的鲜血，在操作台空着的地方，颤抖着，画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
那是一个简陋的、圆圈内有着扭曲十字的图案。
在看到这个符号的瞬间，摊主那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终于掠过了一丝清晰的波动。那不是惊讶，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确认。
他认得这个符号。这代表着“羊”的某个核心“游戏”，或者说是某种“收割”仪式。
林檎画完符号，体力似乎耗尽，身体晃了晃，几乎软倒。
摊主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肩膀。他的动作很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另一只手拿起了那个染血的纸团，并没有展开，只是用手指捻了捻，感受着纸张的质地和上面干涸血液的粘稠度。
然后，他看向林檎，缓缓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他说道。
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有着千钧重量，让林檎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她脱力地靠在操作台边，大口喘着气，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灰尘，无声地滑落。
摊主没有再多问。他拿出一罐之前交易过的、墨绿色的药膏，示意林檎处理伤口，又将一串涂抹了深色酱料的肉串和一碗温热的浓汤推到她面前。
他收起了那个染血的纸团，放入怀中，动作自然。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巷道里那些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的人们，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锋芒：
“今日收摊。”
他不再理会尚未完成交易的队伍，开始有条不紊地熄灭炭火，收拾工具。他的动作比平时快了一些，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迫感。
排队的人们面面相觑，却无人敢提出异议。林檎的惨状，她画下的诡异符号，摊主提前收摊的决断……所有这些都指向一个事实：有大事要发生了。
一些人默默地散去，抓紧最后的时间寻找藏身之地。另一些人则犹豫着，似乎在权衡是否要留下来，依附于这片刚刚证明了其坚固的规则之地。
摊主没有驱赶任何人。他将最后几串未售出的肉串打包好，挂在车把上，然后扶起虚弱的林檎，让她坐在了三轮车空着的车斗边缘。
他推起车，车轮碾过地面。
这一次，他没有走向往日收摊时消失的黑暗深处，而是朝着与“羊群”退去方向相反的、西边的废墟，稳步走去。
他的背影在迅速降临的昏暗中，显得异常坚定。
他没有回头，但他的行动己经说明了一切。
规则，并非一味固守。
当威胁临近，它亦可化为利刃，主动迎击。
林檎带回来的，不只是情报，更是一个信号，一个导火索。
终焉烧烤的摊主，第一次，因为一个失语者用鲜血画下的符号，离开了他的摊位，主动步入了终焉之地更深沉的黑暗。
巷道空了下来，只剩下尚未散尽的烟火气，以及地上那抹林檎留下的、尚未干涸的血迹，如同一个无声的、残酷的注脚。
风暴，己至。
作者“一缕清风追追梦”推荐阅读《我在十日终焉里买烧烤》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W4A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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