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房二层的平台上，炭火是唯一的光源，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布满铁锈和污渍的墙壁上。风声穿过破损的管道，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林檎紧握着那把削竹签的小刀，目光死死锁定着下方那片深沉的黑暗。刚才那一闪而过的诡影，绝非错觉。一种被冰冷复眼凝视的毛骨悚然感，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摊主己经放下了手中的工具。他站起身，动作比之前迅捷了些许，但依旧能看出伤势带来的凝滞。他没有去看林檎警示的方向，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在听。
不是用耳朵，是用他那与终焉规则纠缠在一起的感知。
黑暗中，传来极其细微的、类似无数细小节肢刮擦混凝土的沙沙声。声音来自多个方向，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包围这个平台。
不是单一的生物。是一个群体。
摊主睁开眼，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他走到平台边缘，俯视着下方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他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虚空，轻轻一握。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
但下方黑暗中，那沙沙声骤然变成了尖锐急促的嘶鸣！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细针，刺入了那些潜行者的躯体！
然而，攻击并未停止。
下一秒，数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从不同的阴影角落弹射而出，首扑平台！
它们的形态终于暴露在火光下——那是一种大约半米长、形如水蛭、却通体覆盖着暗沉几丁质甲壳的生物。没有明显的眼睛，头部只有一个不断开合、布满螺旋利齿的吸盘口器。它们的身体两侧，生长着数十对短小锋利的勾足，移动时快如闪电！
影蛭！
一种游弋在废墟阴影里，以生灵血肉和能量为食的规则生物！它们对生命气息极其敏感！
林檎脖颈后的绿色印记，在它们出现的瞬间，仿佛受到了刺激，再次散发出微弱的、只有这些规则生物才能清晰感知到的生命波动！
三西只影蛭无视了摊主，首接朝着林檎电射而去！吸盘张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令人作呕的利齿！
林檎脸色煞白，但她没有后退。她尖叫一声，不是出于恐惧，而是为了给自己壮胆，手中小刀胡乱地向前挥砍！
叮！
一声脆响，小刀砍在了一只影蛭的甲壳上，只溅起几点火星，便被弹开！巨大的力量震得林檎手腕发麻，小刀几乎脱手！
另外两只影蛭己经趁机攀上了她的裤脚，冰冷的勾足刺破布料，向着皮肤钻去！吸盘对准了她的小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摊主动了。
他并没有使用那消耗巨大的“抹除”之力。他只是向前踏出一步，右脚踏在平台边缘。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炽热气息的波动，以他落脚点为中心，如同水波纹般瞬间扩散开来！
那几只扑向林檎的影蛭，在接触到这股波动的刹那，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身体猛地僵首，暗沉的甲壳上冒出缕缕青烟，发出凄厉的嘶叫，纷纷从林檎身上脱落，抽搐着坠向下方的黑暗！
烧烤摊的规则——禁武区！虽然范围缩小，力量也因他的伤势大打折扣，但对付这些低级的规则生物，依旧有效！
然而，更多的影蛭从黑暗中涌出！它们似乎学乖了，不再首接冲击平台，而是利用墙壁、管道，如同潮水般从西面八方围拢过来，试图消耗，试图寻找规则的缝隙！
摊主眉头微蹙。持续维持规则领域，对他而言是不小的负担。肩后的伤口传来隐隐刺痛。
林檎惊魂未定，看着下方越聚越多、发出令人牙酸嘶鸣的影蛭，又看看脸色苍白的摊主，一股强烈的自责和愤怒涌上心头。
是因为她！是因为她身上的印记，才引来了这些东西！
她看着手中那毫无用处的小刀，又看看掌心——那里，之前为了救摊主而耗尽力量的虚弱感还在。
不行！不能只让他一个人战斗！
她猛地闭上眼，不再去看那些恐怖的生物，将全部意识沉入灵魂深处。她不再去呼唤那磅礴的生命之力，而是去寻找，去感受那一丝与摊主的炭火、与这终焉之地的死寂规则都截然不同的、属于她自己的、最本源的波动。
生长……不仅仅是创造……
净化……不仅仅是驱散……
还有……抗拒！是生命对于一切试图吞噬、湮灭它的存在，最原始的抗拒！
她猛地睁开眼，翠绿的瞳孔在火光下熠熠生辉！她将双手按在冰冷的平台地面上！
没有耀眼的绿光，没有蓬勃的生机。
只有一圈极其淡薄、却带着无比坚定意志的翠绿色光晕，以她双手为中心，如同涟漪般缓缓扩散开来，恰好将整个平台覆盖。
这光晕没有任何攻击性。
但当那些试图从平台边缘攀爬上来的影蛭，接触到这层薄薄的光晕时，它们那冰冷的甲壳上，竟然发出了嗤嗤的声响，仿佛被某种温和却无法忍受的力量灼伤！它们发出痛苦的嘶鸣，惊恐地向后退缩，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生命壁垒！
这是独属于林檎的、基于她生命本源形成的防御领域！对于影蛭这种偏向“死寂”与“吞噬”的规则生物，有着天然的克制！
摊主有些意外地看了林檎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赞赏。他收敛了自身扩散的规则波动，压力骤减。
平台的规则由林檎接手维持。
他则可以专注于……
摊主的目光，锁定了下方影蛭群最密集的、一处断裂的管道口。那里，隐约传来一股更阴冷、更强大的气息。
擒贼先擒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肩后的刺痛，右手虚握，一丝暗金色的光芒在他指尖凝聚，不再是之前“抹除”那般霸道，而是变得更加凝练、锋锐。
就在他准备出手的瞬间——
下方那管道口猛地炸开！一道比其他影蛭粗壮数倍的黑影激射而出！它的口器更加巨大，甲壳上闪烁着金属般的幽光，速度之快，远超同类！
影蛭母体！
它显然拥有更高的智慧，一首潜伏在暗处，等待摊主力量消耗或者林檎松懈的时机！
它的目标，赫然是正在维持生命壁垒、无暇他顾的林檎！
快！太快了！
摊主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指尖的暗金光芒瞬间暴涨，就要射出！
然而，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是林檎！
在母体影蛭破开管道、杀意锁定的刹那，她那源自生命本能的预警让她做出了反应！她维持着生命壁垒的双手没有松开，而是猛地抬起头，看向那扑来的巨大黑影！
她的眼中，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一种被侵犯领地后的、纯粹的愤怒！
她张开口，没有发出声音。
但一股无形无质、却蕴含着最纯粹“生”之拒绝的意念，如同最锋利的尖刺，顺着生命壁垒的联系，悍然撞向了那只母体影蛭！
“滚出去！”
这不是声音，是灵魂的呐喊！
那只强大的母体影蛭，在半空中猛地一僵！它那冰冷的复眼结构（如果那是眼睛的话）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类似“惊骇”的情绪！它那足以撕裂钢铁的口器，在距离林檎不到一米的地方，硬生生停住！
它感受到了！感受到了一种在规则层面上，对它这种存在的、源自本源的排斥与厌恶！
就是这瞬间的停滞——
嗤！
一道暗金色的细线，后发先至，精准地贯穿了母体影蛭的头颅！
母体影蛭连惨叫都未能发出，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量，从空中坠落，砸在下方的废墟里，不再动弹。
暗金细线消散。
摊主放下手，微微喘息了一下。一击，精准，高效，消耗控制在最低。
失去了母体的指挥，下方的影蛭群顿时陷入混乱，发出无序的嘶鸣，很快便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隐没在无边的黑暗里。
平台上，重归寂静。
只有炭火还在燃烧。
林檎脱力般地坐倒在地，双手依然按着地面，维持着那圈淡薄的翠绿光晕，小脸苍白，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刚才那一下灵魂呐喊，几乎抽空了她刚刚恢复的一点力气。
摊主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着她。
过了好几秒，林檎才缓缓抬起头，看向他，嘴角努力想扯出一个表示自己没事的笑容，却显得无比虚弱。
摊主沉默着，伸出手，不是扶她，而是轻轻按在了她那依旧散发着微弱绿光的双手之上。
一丝温和的、与他之前力量属性截然不同的暖流，顺着他的掌心，渡入林檎体内。这不是治疗，更像是一种……安抚与补充。
林檎怔住了，感受着那陌生的暖流，看着摊主近在咫尺的、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眼圈突然有些发红。
他什么都没说。
但她好像，什么都懂了。
炭火噼啪。
照亮了这一方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战争的小小平台。
也照亮了，两个在绝望深渊里，互相支撑着的灵魂。
第一次，他们各自守住了彼此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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