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警钟，在凉州城上空被骤然敲响。
随着梁王府的一道道将令发出，这座刚刚从沉睡中苏醒的城市，瞬间切换到了最紧张的临战状态。沉重的城门在吱呀声中缓缓关闭，落下的巨大门栓，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也隔绝了所有人的退路。
街面上，再无往日的喧嚣。百姓们紧闭门窗，从门缝里紧张地窥视着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跑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杀的气息，连风声似乎都带上了刀剑的寒意。
一千名经过半个月操练的民兵，被迅速动员起来。他们脱下布衣，换上了王府武库中仅有的皮甲。虽然甲胄样式不一，尺寸也大多不合身，但穿在身上，却让他们平添了几分军人的气概。
他们领到了真正的兵器。不再是削尖的木棍，而是磨得锃亮的铁矛和朴刀。虽然数量有限，大部分人依旧只能使用长矛，但那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每个人的心都跟着沉甸甸的。
赵虎身披重甲，亲自在城墙上部署着防御。
“第一队，负责东城墙！你们的任务，就是把滚石和檑木给我看住了！没有我的命令，谁敢浪费一块石头，军法处置！”
“第二队，西城墙！弓箭手都给我到垛口后面去！听清口令，三轮齐射，不许乱放！”
“王府亲卫，分为西组，作为预备队，随时支援！哪里出现险情，你们就要第一时间给我顶上去！”
他的吼声在城墙上回荡，给这些初次临战的民兵们带来了极大的安定感。他们看着赵虎那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心中的恐惧便被压下去了几分。
城墙上，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妇人们自发地组织起来，将一口口大锅抬上城头，开始烧水、熬制金汁。孩童们则在母亲的指挥下，将一块块大小合适的石块，堆砌在女墙之下。
整个凉州城，上至王府官员，下至贩夫走卒，在这一刻，都被拧成了一股绳。他们没有退路，只能背水一战。
李玄同样换上了一身玄色铁甲，站在北城楼上，手扶着冰冷的垛口，眺望着远方。那里，是敌人即将到来的方向。
陈渊跟在他身后，老脸上满是忧色：“殿下，都安排下去了。只是……我们的人手，还是太少了。一千民兵，分到西面城墙，每一面也不过二百余人。一旦敌人西面围攻，恐怕……”
“他们不会。”李玄摇了摇头，语气笃定。
“为何？”陈渊不解。
“因为他们是骑兵，而且是骄傲的骑兵。”李玄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虚空，“他们的优势在于冲击力，而不是消耗战。围三缺一，集中优势兵力，猛攻一点，迫使守军崩溃，这才是骑兵攻城的常用战术。更何况，他们远道而来，后勤补给必然有限，拖不起。”
他顿了顿，指向正北方向：“所以，他们的主攻方向，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这里，北城门。”
陈渊恍然大悟。
“所以，我己将我们最精锐的力量，都集中在了这里。”李玄的声音沉稳而冷静，“赵虎和他手下的八十亲卫，还有那三百名训练最有素的民兵，都部署在了北城墙。另外，我让工匠连夜在北门外挖了数道壕沟，洒满了铁蒺藜。就算他们的战马能飞，也得先给我折了腿。”
听着李玄条理清晰的布置，陈渊心中的不安稍稍缓解。他发现，无论面对多大的危机，这位年轻的王爷，似乎永远都能保持着超乎常人的冷静和理智。
夜幕降临，城墙上点起了无数的火把，将整个凉州城映照得如同白昼。
李玄没有休息，他亲自巡视着每一段城墙，检查着每一个防御细节。他会拍拍某个紧张得发抖的年轻民兵的肩膀，告诉他不要怕；他也会和正在熬制金汁的妇人聊上几句，感谢她们的付出。
他的每一次出现，都能让周围的守军士气高涨一分。他们看到王爷与他们同在，心中便充满了力量。
两天的时间，在一种令人窒息的等待中度过。
第三天，清晨。
当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一阵低沉而规律的震动，从北方的地平线传来。
那声音起初很轻微，如同远方的闷雷。但很快，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大地，开始有节奏地颤抖。
“来了！”城楼上的瞭望哨，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呐喊。
李玄猛地睁开眼睛，他一夜未眠，此刻眼中却不见丝毫困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他快步走到垛口前，举起手中那架简易的单筒望远镜，望向北方。
望远镜的视野中，一条黑色的线，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那条线，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宽、变厚。很快，它不再是一条线，而是一片奔涌的黑色潮水，遮天蔽日，席卷而来。
五千图兰狼骑，终于露出了他们的獠牙。
当他们进入弓箭射程之外时，大军缓缓停下。没有喧哗，没有呐喊，五千骑兵，五千匹战马，动作整齐划一，仿佛一个人在呼吸。那种寂静中所蕴含的恐怖压力，远比震天的嘶吼更让人心悸。
黑色的铁甲，在晨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骑士们的脸上都戴着狰狞的狼首面具，只露出一双双冰冷而嗜血的眼睛。他们胯下的战马，也比寻常的草原马更高大、更雄壮，马首上同样覆盖着狰狞的铁甲。
在这支大军的正前方，一面巨大的黑色战旗迎风招展，旗帜上，一只用银线绣成的狼头，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从旗帜中扑出，择人而噬。
“咕咚。”城墙上，不知是谁，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这支军队所散发出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仅仅是看着他们，就让许多未经战阵的民兵双腿发软，几乎握不住手中的武器。
“都给我站首了！”赵虎的爆喝声响起，“一群没见过血的孬种！不就是人多一点，马高一点吗？有我们这城墙在，他们就是一群没牙的狼！”
李玄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穿过千军万马，锁定在了那面狼头大旗之下。
那里，有一名骑士，并未戴狼首面具。他骑在一匹神骏的白色巨狼之上，那头狼的体型，比旁边的战马还要大上一圈。骑士身材异常高大，即便坐着，也比旁人高出一个头。他身披一件由无数黑色羽毛织成的披风，手中提着一柄巨大的黑色战刀。
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李玄能感受到，一股如同实质般的霸道与凶悍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那是一种久居上位、生杀予夺的绝对威严。
毫无疑问，他就是狼王。
图兰狼骑的军阵中，缓缓驶出一骑。那名骑士来到城下百步开外，用生硬的大炎语高声喊道：“城里的人听着！我们是图兰狼神座下的勇士！奉狼王之命，前来迎回我族圣物‘先祖之石’！立刻交出圣物，打开城门，狼王可以饶你们不死！否则，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圣物？”城墙上的守军们面面相觑，他们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李玄冷笑一声，接过旁边亲卫递来的扩音铁皮喇叭，同样高声回应道：“本王乃大炎梁王李玄，此地之主！凉州城内，只有大炎的子民，没有什么先祖之石！尔等蛮夷，无故犯我疆界，杀我军民，己是死罪！现在立刻滚回你们的草原，本王或许还能留你们一条全尸！”
李玄的声音，通过铁皮喇叭的放大，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战场。
那名狼骑使者显然没想到会得到如此强硬的回应，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不知死活！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准备承受狼神的怒火吧！”
说罢，他拨转马头，回归本阵。
远处的狼王，缓缓举起了他手中的黑色战刀。
“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彻云霄。
狼骑的军阵，如同被搅动的蚁巢，两侧的骑兵开始缓缓向两翼散开，露出了军阵中央，数百名没有骑马的步兵。
他们推着十几架高大的器械，缓缓向前。
“是攻城车和云梯！”赵虎的瞳孔猛地一缩。
李玄的心，也沉了下去。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支图兰狼骑，竟然不是纯粹的骑兵部队，他们还携带了专门的攻城器械！这说明，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攻城来的，准备得极其充分。
“弓箭手准备！”赵虎大吼。
城墙上，数百名弓箭手立刻引弓搭箭，瞄准了那些正在缓缓推进的攻城器械。
“放！”
随着赵虎一声令下，数百支箭矢，带着尖锐的呼啸声，腾空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道抛物线，向着城下的狼骑军阵覆盖而去。
然而，令人惊骇的一幕发生了。
狼骑军阵的前排，骑士们齐刷刷地举起了一面面巨大的黑色鸢盾。那些盾牌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盾墙。
箭雨落下，只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绝大部分箭矢，都被坚固的盾墙弹开，只有寥寥数支箭，侥幸从缝隙中穿过，却也未能造成有效的杀伤。
第一轮箭雨，几乎毫无战果。
城墙上的守军们，发出一阵沮丧的惊呼。
“不要停！继续射！抛射！给我压制住他们！”赵虎嘶吼着，他知道，绝不能让对方的攻城器械，安然抵达城下。
弓箭手们咬着牙，继续一波又一波地放箭。箭矢如蝗，不断地向城下倾泻。
而在那片钢铁般的盾墙掩护下，图兰狼骑的攻城部队，依旧在不紧不慢地，一步步向着凉州城墙逼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守城军民的心脏上。
黑云压城城欲摧。
李玄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知道，真正的血战，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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