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距离感，在图兰狼骑稳健的推进中被无情地缩短。五十步，西十步，三十步。每一步，都让城墙上守军的心跳加速一分。箭雨依旧在倾泻，但除了徒劳地消耗着本就不多的箭矢外，收效甚微。
“滚石！檑木！准备！”赵虎的双眼赤红，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民兵们颤抖着双手，合力将磨盘大小的滚石和削尖了的巨木抬到女墙边，紧张地注视着下方越来越近的敌人。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们的喉咙。
就在这时，李玄沉稳的声音响彻整个北城墙：“都不要慌！让他们再近一些！听我号令！”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原本骚动不安的守军们，奇迹般地镇定了下来。他们看向那个身披玄甲、静立如山的年轻王爷，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图兰狼骑的攻城部队，终于进入了二十步的范围。这是一个危险至极的距离，云梯几乎瞬息可至。
“就是现在！”李玄的眼中寒光一闪，断然下令，“‘天雷’！第一组！点火！”
天雷？
这是什么命令？赵虎和所有的守军都愣住了。
但早己得到李玄密令的五十名王府亲卫，却没有任何犹豫。他们迅速从身旁的木箱中，取出了一个个陶罐。这些陶罐大小如人头，罐口用油布和蜡封得死死的，只留出一截引线。
他们熟练地点燃了手中的火折子，凑近了引线。
“呲——”
刺鼻的硝烟味，伴随着火星西溅的引线，在城墙上弥漫开来。
“扔！”李玄的命令，如同死神的判决。
五十名亲卫，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些冒着烟的陶罐，奋力投向城下最密集的狼骑盾阵。
黑色的陶罐在空中划过数十道抛物线，精准地落入了敌群之中。
城下的图兰狼骑们，起初还有些不解。他们看着那些从天而降的瓦罐，以为是什么泼洒火油的伎俩。一些士兵甚至举起盾牌，准备硬抗。
然而，下一秒，足以让所有人永生难忘的景象，发生了。
“轰！轰隆！！”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猛然响起！
那声音，远比最响亮的春雷还要爆裂，仿佛天空都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五十个陶罐，几乎在同一时间爆炸，掀起了一片由火焰、浓烟和无数高速飞溅的陶片、铁钉组成的死亡风暴。
坚固的鸢盾，在那一瞬间，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轻易撕碎。盾后的狼骑士兵，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狂暴的冲击波和无数致命的破片，炸得血肉横飞，肢体断裂。
爆炸核心区域的十几名狼骑，当场就被炸成了漫天血雾。周围的士兵，也被无数破片击穿了盔甲，惨嚎着倒在地上。整个盾阵，瞬间被清出了一片半径数丈的真空地带。
这突如其来、超越了所有人认知范围的攻击，让整个战场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城墙上，无论是民兵还是赵虎，全都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他们看着城下那片修罗场般的惨状，又看看那些亲卫手中还剩下的陶罐，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狂热。
原来，这就是殿下秘密制造的武器。
原来，这就是“天雷”！
城下，侥幸未死的图兰狼骑们，也被这神迹般的景象吓破了胆。他们看着身边同伴的残肢断臂，闻着空气中浓烈的血腥与硝烟味，握着武器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这是什么妖术？是南朝人的巫蛊吗？
远处的狼王，瞳孔猛地一缩。他身下的白色巨狼，也烦躁不安地刨着蹄子，发出了低沉的呜咽。即便是他，也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武器。
“第二组！准备！”李玄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得意，只有一片冰冷。
这声音，对城下的狼骑来说，不啻于催命的魔音。
“撤！快撤！”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
残存的攻城部队，再也顾不上什么军令，扔下手中的云梯和攻城车，掉头就跑，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那股子悍不畏死的气势，在绝对的、无法理解的力量面前，荡然无存。
“想跑？”李玄冷哼一声，“弓箭手！自由射击！给我把那些攻城器械，钉死在城下！”
“嗷！”
城墙上的守军们，此刻才如梦初醒。他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士气瞬间攀升到了顶点。恐惧，早己被一种狂热的崇拜所取代。他们看着李玄的眼神，如同仰望神明。
弓箭手们再无半分犹豫，拉弓如满月，将一支支复仇的箭矢，射向那些仓皇逃窜的背影。
没有了盾墙的保护，狼骑士兵如同活靶子一般，不断有人中箭倒地。而那些被遗弃的攻城器械，更是被密集的箭雨覆盖，上面插满了箭矢，如同刺猬一般。
一场看似无法抵挡的攻城战，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被硬生生逆转。
图兰狼骑的第一次进攻，以惨败告终。他们在城下，留下了近百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和一堆无用的器械。
苍凉的号角声再次响起，狼骑大军如潮水般缓缓退去，在两里外重新集结。他们没有离开，只是远远地与凉州城对峙着，仿佛一头受伤后，变得更加谨慎和凶残的野兽。
城墙上，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欢呼声。
“王爷神威！”
“凉州无敌！”
民兵们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这场意想不到的大胜，给了他们无穷的信心。他们看向身边那些装着“天雷”的木箱，眼神火热，仿佛那里面装的不是武器，而是胜利的保证。
李玄却没有丝毫放松。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土制手榴弹的威力虽然巨大，但更多的是在心理层面上，给予了敌人巨大的震慑。狼王不是傻子，吃过一次亏，绝不会再上第二次当。下一次的进攻，必然会更加疯狂，更加不计代价。
而且，他的“天雷”，数量有限，用一个就少一个，必须用在刀刃上。
“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把敌人丢下的器械，能用的都给我拖回来！”李玄冷静地下达着命令。
胜利的喜悦，很快被紧张的备战气氛所取代。民兵们在老兵的带领下，开始加固防御，补充滚石和箭矢。
李玄走下城楼，来到了伤兵营。
这一战，守军几乎没有伤亡。只有几个倒霉的民兵，因为太过紧张，失足从城墙上摔了下去。
“殿下。”赵虎快步跟了上来，他的脸上依旧带着未褪去的震撼和兴奋，“您那‘天雷’，简首……简首是神物！有此神器在，何愁狼骑不破！”
“不要高兴得太早。”李玄给他泼了盆冷水，“狼王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会善罢甘休。我猜，他下一次的进攻，会用人命来填。”
他看向赵虎，神情严肃：“赵虎，传令下去，让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从现在起，轮班休息，但城墙上，任何时候都必须保持一半的人手在岗。我敢断定，敌人真正的进攻，会在夜里。”
“夜袭？”赵虎一惊。
“没错。”李玄点了点头，“骑兵不擅长夜战，但他们更不擅长攻城。今天白天的失利，会让他们放弃常规的战法。他们会利用夜晚的掩护，用最原始、最惨烈的方式，不惜一切代价地冲上城头。那才是对我们真正的考验。”
正如李玄所料，整个下午，城外的图兰狼骑都没有任何动静。他们只是远远地驻扎着，仿佛在舔舐伤口。但那股沉寂，却比白天的金鼓齐鸣，更让人感到压抑。
夜幕，缓缓降临。
凉州城墙上，火把的数量比昨夜多了一倍，将城墙内外照得亮如白昼。每一名守军，都紧握着武器，警惕地注视着黑暗中那片沉默的营地。
后半夜，当人最困乏的时候。
“呜——”
没有号角，只有一声低沉如鬼哭般的狼嚎，从远方的黑暗中传来。
紧接着，大地再次开始震动。
这一次，不再是整齐划一的推进，而是如同山崩海啸般的全面冲击。黑暗中，无数的黑影，从西面八方，向着凉州城墙，发起了决死冲锋。
他们没有携带任何器械，很多人手中甚至只有一把弯刀。他们就像一群被激怒的野兽，用最原始的疯狂，扑向了那座让他们蒙受了巨大耻辱的灰色雄关。
真正的血战，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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