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苍梧山被雨雾浸得透青，赵庭春立在山脚下的青石板上，仰头望着半山腰的飞檐——那是座藏在云里的竹庐，檐角悬着串铜铃，风过时叮咚作响，像极了沈清欢当年在镜湖山庄弹的箜篌。他腰间凝霜剑的剑鞘泛着幽蓝，第十块雪蚕王鳞片的寒意在春阳下仍未消散，与竹庐门楣上"药庐"二字的鎏金匾额遥相呼应。
"赵大哥，庐里有动静。"清露师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月白道袍沾着晨露，发间木簪系着艾草，"是个穿靛蓝粗布衫的老丈，正往灶里添松枝，说...说您手里有雪蚕王的'药引'。"
王小沐牵着青骓马从竹径转出来，马背上挂着两筐新采的车前草："我从山民嘴里打听过，这药庐是五十年前雪蚕王为救瘟疫村建的。当年他用雪蚕王的血配出'济世散'，救了整座山谷的百姓，后来...后来血魂阁的人放火烧了药庐，说要毁了'医者仁心'的根。"
话音未落，竹庐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老丈拄着根斑竹杖，腰间挂着个粗陶药葫芦，葫芦上的朱砂符咒被烟火熏得发黑。他将药铲往地上一顿，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雪蚕宫的小友，可算等到你了。"
赵庭春握紧凝霜剑，剑鞘突然泛起暖意——这与雪蚕谷乳母柳阿婆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小桃从马背上跳下，发梢沾着竹露，颈间的鳞片项链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与老丈腰间的药葫芦产生共鸣。
"阿公，您是...？"小桃的声音发颤，她望着老丈腰间的葫芦，"这符咒...和阿娘当年给我熬药用的很像。"
老丈放下药铲，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摸了摸小桃的发顶："孩子，我是雪蚕王的药童，姓陈。当年他教我辨百草、制丹丸，说'医者的剑，要比瘟疫快一步'。"他掀起衣袖，露出臂弯处淡青色的蛇形印记，"当年血魂阁放火烧庐，我用这半块鳞片换了你阿娘的平安。"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块泛着幽蓝的鳞片，与小桃颈间的第十块鳞片严丝合缝。
李雨春抱着药箱从竹径跑来，发间的银簪闪着微光："《霜华录》完整版记载，雪蚕王曾在苍梧山种下'百草园'，园中藏有'药魂典'，能解天下奇毒。陈阿公，您说的'药引'，可是与这典籍有关？"
陈阿公点点头，将药铲指向药庐后的竹林："百草园在竹林深处，入口藏着雪蚕王的'药谜'。要进园，需过三关：'辨毒草''解药阵''守药心'。"
竹林里的雾气比山脚下更浓，小桃走最前，发梢沾着雾珠，指尖轻轻拂过竹叶上的水痕。赵庭春跟在她身后，注意到每根竹子的竹节上都刻着草药的名称："这是'断肠草'，这是'雪上一枝蒿'，这是..."他忽然顿住，"这是'雪蚕草'，沈清欢当年最爱的药。"
"阿爹说，阿娘最爱雪蚕草。"小桃的声音轻得像雾，"她说雪蚕草的香气能让人忘记痛苦。"
话音未落，竹林里突然响起蜂鸣。数十只毒蜂从竹叶间窜出，翅膀泛着幽蓝的光——是血魂阁的"蚀骨蜂"！王小沐抽出铁剑护在小桃身前，剑锋却刚触及蜂群，便被蜂尾的毒刺划出道血痕。
"退到我身后！"李雨春从药箱里抓出把艾草撒向空中，艾草燃烧的烟雾裹着药香，毒蜂被熏得东倒西歪。南宫燕甩出三枚透骨钉，钉中几只毒蜂，却见它们挣扎着爬起，毒刺上滴落的黑血正往竹叶上渗——那些竹叶竟在吸收毒液！
"是血魂阁的'毒培竹'！"陈阿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挥动药铲斩断两根竹子，"这些竹子被血魂阁用蛊毒喂养，专吸活物的血！"
小桃突然蹲下身，捡起片被毒液浸透的竹叶。她的指尖刚触到竹叶，鳞片项链便发出刺目的金光，竹叶上的黑血竟顺着她的指尖渗入体内。她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却仍笑着说："阿娘说，毒能害人，也能救人。"
她将染毒的竹叶按在自己腕间，鳞片与毒血共鸣，腕间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正是《霜华录》里记载的"以毒攻毒"之术。毒蜂被她身上的药香吸引，纷纷落在她腕间，毒刺扎入皮肤的瞬间，黑血被金纹吸收，化作缕缕青烟消散。
"过了第一关。"陈阿公抚须大笑，"小丫头继承了你阿娘的医心。"
竹林尽头是个圆形石台，台中央立着块刻满药方的石碑，碑前摆着个青铜药鼎，鼎中煮着泛着幽蓝的药汁。陈阿公指着石碑："第二关，解药阵。石碑上刻着'以药为钥，以心为锁'，需用雪蚕王的血配出正确的药引，才能打开鼎中暗格。"
小桃取出腰间的第十块鳞片，轻轻划破指尖，血珠滴在药鼎中。药汁突然沸腾，泛起金色涟漪，石碑上的药方开始重组——原本的"附子""川乌"等毒药被替换成"雪蚕草""紫苏""甘草"等温和药材，最后汇成一行小字："医者仁心，方为药引。"
"原来...药引是医者的本心。"李雨春喃喃道，"雪蚕王当年用雪蚕王的血救人，却从不让人依赖药物，他说真正的药，是人心。"
话音未落，青铜鼎突然炸开，药汁化作万千光点，落在石台西周，升起十二株通体透明的药草——正是传说中的"十二药灵"。每株药灵都散发着不同香气，有的清冽如松，有的甘甜如蜜，有的温润如茶。
"这是雪蚕王用百年时间培育的药灵，能解世间奇毒。"陈阿公的声音发颤，"当年血魂阁想抢药灵炼制'万毒丹'，我拼了命把它们藏在鼎里，没想到..."
"想什么呢？"清露师姐不知何时站在药灵旁，指尖轻触一株泛着银光的药灵，"阿公，您不是说雪蚕王的医道是'医人更要医心'吗？现在正是用它们的时候。"
石台的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个地下药园。园中遍植奇花异草，最中央的药田里，立着座白玉棺，棺中躺着个穿月白道袍的女子，面容与沈清欢有七分相似，心口插着支金针，针身刻着与鳞片相同的雪莲纹。
"是...是阿娘！"小桃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扑到棺前，"阿娘，我来看你了。"
沈清欢的遗体虽己历经五十年，却仍保持着生前的模样，皮肤白皙如初，睫毛上仿佛还凝着晨露。小桃轻轻抚过她的手背，指尖的鳞片项链突然发出暖融融的光，沈清欢的眼睫颤动两下，竟缓缓睁开眼睛。
"小桃..."沈清欢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的小桃长大了。"
"阿娘！"小桃哭着扑进她怀里，"我找到药魂典了，阿爹的仇也报了，你快看看..."
沈清欢却摇了摇头，指尖抚过小桃的发顶："傻孩子，阿娘早该告诉你...当年雪蚕王用雪蚕王的血救我，却也让我中了'守魂蛊'——我本应随他而去，却因蛊毒未散，魂魄困在药庐里五十年。"她抬起另一只手，指向白玉棺旁的石匣，"真正的药魂典，不在我身上。"
小桃抹去眼泪，打开石匣。里面躺着卷泛黄的绢帛，绢帛上用金线绣着"药魂典"三个大字，旁边还压着半块雪蚕王鳞片，与小桃颈间的鳞片严丝合缝。当两块鳞片相触时，绢帛突然泛起金光，自动展开，露出里面的药方——全是沈清欢熟悉的字迹："治疫方：雪蚕草三钱，紫苏二钱，甘草一钱，水煎服""解蛊方：雪上一枝蒿半钱，雪蚕王血一滴，敷于伤口..."
"这不是药方。"赵庭春的声音发颤，他望着绢帛末尾的批注，"这是...雪蚕王和阿娘的日记。"
沈清欢笑着点头："阿娘怕小桃只记得复仇，忘了阿爹教你的'医者仁心'。这些年，阿娘的魂魄一首守着药庐，看着你长大，看着你用雪蚕王的血救人...阿娘很高兴。"
话音未落，药园入口突然传来轰鸣。青铜面具男人带着三十余个血魂卫冲了进来，他的腰间挂着半块血魂鼎，鼎身的血纹在药香中泛着妖异的红光："药魂典！我要用它炼制'万蛊噬心丹'，让全天下的医者都变成我的药人！"
"休想！"赵庭春挥剑挡在药棺前，凝霜剑的寒芒与血魂鼎的红光碰撞，溅起细碎的药香。王小沐的铁剑跟着刺出，却被鼎身的血纹缠住，剑身发出"嗡嗡"的悲鸣。
沈清欢坐起身，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却仍将手按在小桃肩上："小桃，用你的心去感，药魂典的力量不在纸上，在每一个被治愈的人心里。"
小桃突然闭上眼睛，颈间的鳞片项链发出耀眼的金光。她的指尖轻触药棺，沈清欢的魂魄化作点点荧光，融入她的体内。她睁开眼睛时，眼瞳泛着淡金色，声音却带着沈清欢的温柔："阿爹说，医者的剑，要斩断病魔，更要斩断仇恨。"
她将药魂典抛向空中，绢帛突然化作万千光蝶，落在每个血魂卫身上。血魂卫的蛊毒被光蝶中和，纷纷倒在地上痛苦呻吟。青铜面具男人看着自己的手臂，上面的黑纹正在消退，终于想起自己曾经也是个想救妹妹的少年："我...我不想的..."
"我知道。"小桃的声音轻得像风，"所以，我原谅你。"
她将药魂典轻轻放在陈阿公怀里："阿公，药庐就交给您了。阿娘说，要让更多人学会用草药救人，而不是用毒药害人。"
陈阿公接过药魂典，老泪纵横："我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暮春的风穿过竹林，带来阵阵花香。小桃站在药庐前，望着山脚下的村庄——那里的百姓正抱着药篓往山上跑，要跟着陈阿公学种草药。赵庭春走到她身边，将凝霜剑的剑鞘解下，系在她的腰间："阿娘的剑，该由你来继承。"
"不。"小桃摇摇头，从怀里掏出那支银燕簪，"阿娘说，医者的武器不是剑，是药。"她将簪子别在发间，"我要像阿娘一样，用草药救人，用真心医心。"
南宫燕牵着小棠走过来，小棠手里捧着朵雪蚕草："姑姑，这是我和姐姐一起种的，送给你。"
小桃蹲下身，接过雪蚕草，花瓣上的露珠落在她手背，泛起细碎的光。她望着赵庭春，眼眶泛红："阿爹，阿娘，我做到了。"
"你做得很好。"沈清欢的声音从风中传来，"我的小桃，终于成为了比我更温柔的人。"
山风卷起她的发梢，银燕簪在夕阳下闪着暖光。赵庭春望着她眼中的星光，忽然明白——所谓侠义，从来不是刀光剑影的厮杀，而是用爱与仁心，在人间种下一片又一片的药田。药魂典的归位，不是终点，而是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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