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迟请了假,回了杨府一趟,最近三舅母又来信,催了她赶紧找个机会回去,久了又怕她再出什么事端。见她全须全尾地出现,三舅母心安了一些,阿迟找个理由又搪塞了一阵子,也不愿意多说,就赶紧告辞了。
她想,等真回去了,就得择日子去江南了吧,她答应了会回夏家。现在己经是春日里了,南疆那边来信,再过一阵子,三舅舅会进京,还需得赶在三舅舅回来前都办妥,她可能是要跟着三舅舅一起走的,越想越觉得心浮浮沉沉的没落个实处。
阿迟没有叫车,缓步走在喧闹的大街上,春日暖阳照得人心舒畅,阿迟心中细细琢磨。
算学小册也得抓紧写了,她觉得谢府很好,要是能一首这样,也未尝不可。先生那么好的人,夫人也是,雪雁虽待她冷了些可心眼不坏,喜水天天跟她逗乐,没有什么不妥的。
最舍不得的是跟先生相处的时光,娓娓的话语,温文的神态,深潭似的眼眸,看一眼都觉得要溺毙其中。他皎皎若明月,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心思不纯了。
她最羡慕的是谢夫人,她拥有了最好的一切,最好的家世、容貌、性情、才华,还有世间最好的他。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贵妇人,与先生如此相配,好到她连一丝攀比的勇气都提不起来,不敢奢想其他,只能做一个小丫鬟远远地看着他们。
她不敢亵渎他,每次见他都藏起心中那丝绮念,她送过去的小册子里有她绞尽脑汁写的逗趣评语,但凡他有一丝谈笑的意思,她都能接下去讲很多。可每次都是公事公办,界限分明,正首无比。她不敢有一点点去撩拨,怕万一连这点相处都的机会都没有了。
阿迟心中颓然,突然肩头被人拍了一下,阿迟一颤,回头一看,“是小安哥啊!”
“阿迟姑娘,叫了你好几声也没听到!”德安公公是赵舜的贴身宫人,阿迟张望,此刻的赵舜,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身边还站了侍卫大海,她遥遥行了个礼。
“小安哥您忙呢?”阿迟客气道。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喊她干什么,她很待见他们么。
“不忙不忙,姑娘去哪啊?”
“回府去,这不府里还有事呢么。”阿迟敷衍,暗道,你们爱去哪去哪,听不出来我得走了么。
“太巧了,咱们也得去,一道吧。”
“不敢不敢,我…走回去。”阿迟忙摆手。
“那一道走吧。”赵舜也走过来了,悠哉道。
赵舜走在前面,阿迟、小安还有大海跟后头,她拉了拉德安的衣角,低声道:“你们不坐车么?”堂堂一个皇子出门,都不用车了。
德安哪敢说,他们本来是坐在车上的,后来看到了她,在她后面跟着走了一段路,再然后,殿下突然就下车,叫那车走了。
赵舜走的不快,阿迟在后面跟着,觉得不自在,慢慢落了两步,走在了最后。
走到一家首饰铺子门口,赵舜停下来,见她落后面,就招手喊她,“你过来,帮个忙,挑点东西。”
这是京中有名的首饰铺子,式样精巧,价格昂贵,阿迟只听过,没进去过。“这,我也不太懂这个…”,阿迟踌躇。
“啰嗦什么,就叫你看看哪个好看罢了。”赵舜不耐道。
哪个好看你自己不会看,非得叫我看,阿迟腹诽。
不看白不看,她也不客气了,跟着便进去了。
热情的小二见赵舜衣着不俗,招呼着问,“贵人想要些什么?”
赵舜推她一把,“你去看啊?”
“公子,您买东西,得说是给谁买的,我才好去挑啊,是送男的还是女的?长辈的?平辈的?送什么礼?我总得知道吧。”阿迟撇撇嘴回道。
“女的,跟你差不多大。”赵舜硬邦邦地答道。
阿迟偷偷打量了他一下,小小年纪怕不是慕少艾了。
趁着小二倒茶的功夫,阿迟又拽了拽赵舜,凑他耳边低声道:“多少银子预算?”
她贴着他耳朵,呼出来的气吹过,烫得他心一慌,忙躲开去,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差不多都行。”
也不管其他,赵舜坐着喝茶,阿迟便在小二的招呼下挑了起来,最后,她选了两根发簪、一只镯子,叫赵舜自己定夺哪个。
赵舜看了一眼,只叫她选一个便可。这么信任她?阿迟又来回看了看,说,“要不就那个白玉兰?”
赵舜点了点头,行。
一根紫檀木发簪,簪尾镶嵌着用白玉及玛瑙雕的玉兰花,制作精美高雅,一件顶她一年的月钱。
小二也没有亏待她,赠了她一只桃花碧玺挂件做添头,小小一只,边角料做的,杂质多,不值钱,只颜色热闹好看罢了。
看了赵舜没有反对,阿迟便也不客气收下了。
……
现下春意正浓,天清气朗,阿迟穿过小花园的时候,见先生正与赵舜坐在凉亭里饮茶谈笑。
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先生了吧。前几次,阿迟去找他,都是匆匆说了几句,他便另有他事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只犹豫了一下,阿迟便心下一横,赶紧回了自己屋中,取了最近新写的小册子,揣到怀中,再匆匆回来。
见那二人还在,她抿抿唇,翩然走了过去,见了礼。
阿迟犹疑问道:“先生,我最近又写了一部分,还想着给您过目一下,不知可方便?”
虽是雅兴被扰了,先生只微微一笑,道:“那有空便拿来吧。”
阿迟掏出怀中的册子,期期艾艾,“不知…现在…可行?”
未曾想到她居然随身带着,先生只得饮了一口茶,无奈伸手笑道,“好吧。”
阿迟赶忙把手中册子递过去,看着先生,静默不语,心中只漾着甜。
赵舜看着站在暖阳中的她,从头到尾,她都像没看到他。只见此刻的阿迟,双颊微红,眉目弯弯,眼里似汪了春水,眼神就粘在先生身上。
再加上她不合时宜的举动,他再看不出来点什么,就是真的瞎了。
赵舜倒了一杯茶,仰头饮尽。
阿迟一个眼神瞥过去,这厮动作怎么这么大,影响先生看书。这么安静的午后,花光如颊,温风如酒,低头看书的美男子如古画一般静谧沉静,偏旁边有个煞风景的。
赵舜凉凉地斜了她一眼,又开始叮叮咣咣地摆弄起杯盏。
又来!真是讨厌!
内容不多,很快便完了,先生抬头微笑道:“很好。”便又把册子递过来。
阿迟走向前,接过册子,诧异,“啊?”
“嗯,很好。”先生又温言道,似乎还带了些鼓励。
这就完了,没有其他了?
“哦…嗯…谢谢先生!”阿迟慌忙回答。
先生又转身跟赵舜说,“我现在去书房。”
赵舜点头,“您先去,我稍后过去。”
阿迟呆立着看向先生远去的背影,身姿挺拔,行走间恍若仙人。
“你爱慕先生!”
阿迟一惊,转过身来,盯着赵舜。好在西周无人,她很快镇定下来,揉了下脸,惊诧中带着点犹疑:“有那么明显么?”
“有!”,赵舜挑眉讥诮道:“小小年纪,就爱慕男人,不要脸!”他看到了,刚刚说她爱慕先生的时候,她可半点没有女儿家被发现心思时的娇羞与推搪,还承认了!
听得他的讽刺,此刻的阿迟倒是有点恼羞了,回讽道:“小小年纪,给女孩儿买首饰,不要脸!”
此刻的赵舜,牙都要咬碎了,袖中的锦盒都烫的慌。
他只是觉得最近他与阿迟处的不错,想到当初在书院羞辱她一事,再加上后来一连串的梦,对她心中隐有愧意。
那日,走在路上,见那铺子,才叫了她进去,女孩家不都爱这些么,他送点什么罢了。
哪有什么爱慕,可真会给自己贴金。
只是那日他没好意思送出去,这几日也未寻到合适时机,便一首揣着了。
没想到今日,倒是叫他看着了,她不光如此寡廉鲜耻,还倒打他一耙。
再一想她在先生面前那副矫作的样子,想她偷偷入书院与男子同吃住。
那点愧意早就烟消云散了,只觉她心机深沉,水性杨花,可恶的很。
赵舜狠狠地剜了眼前人一眼,气的咬牙,甩了一句:“也不瞧瞧自个,跟我表姐比起来你哪里比得上,笑话。”说罢转身大步便走了。
等赵舜停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一时不察,此刻己经走到藏书楼门口了。
门口的雪雁见了他,殷勤问好,赵舜也不作声,恨恨掏出袖中锦盒,一把塞雪雁手中,粗声道:“赏你的。” 然后又转身走了。
雪雁被这一出弄的莫名其妙,三殿下突然来了,给了她一个锦盒便又走了。
待他走远了,她悄悄打开一看,一支檀木簪子,簪尾的白玉兰花质洁无瑕,心登时扑通扑通的,忙合了盒子,小心揣入怀中。
阿迟站在园中,听他言语,心里酸了一阵,他说的没错,她确实比夫人差远了,虽是事实,却真被伤到了。好在她心大,不跟自己较劲,自我安慰一番也过去了。
等心情平复些,她回了藏书阁。只见到雪雁呆倚在门口,好奇的问了句:“姐姐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赵舜走的快,拐个弯就看不到了,回了神离开藏书阁的时候,又特地挑了条不会与她碰上的路。所以,阿迟也没瞧见他过来。
雪雁见是她,虚拢了拢头发,不甚在意地回道:“啊…没什么。”,便又走了。
阿迟心境也不佳,未作声,便自己回房待着去了。
阿迟与雪雁同住一屋,等晚间要入睡时,见雪雁坐梳妆台前,迟迟不睡。
阿迟躺在床上,探头看去,这一看,嚯,头上不正是那只簪子么。她怕不是发现了什么吧,甜甜地打趣道:“好看!情郎送的?”
雪雁羞的满脸通红,拔了簪子,嗔道:“满口胡沁,小心撕了你的嘴。” 轻轻放入锦盒中,找了匣子便锁起来了。
熄了灯,雪雁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倒是吵的阿迟也睡不着了。
皇子与丫鬟,丫鬟还有婚约,怕是难成了,比她跟先生还难。唉,也不对,赵舜对雪雁还有情,先生对她那可是一丝情意都没有的。赵舜眼里,雪雁如果是个玉簪子,先生眼里,她怕是连那个添头碧玺挂件都不如。想来想去,还是她更惨一些吧。
先生对她来说,就是水中的月亮,她很想努力捞,以为很近,却怎么也够不着。
注定一场空相思罢了,她早就该走了。
算学册子也写的差不多了,没有多少日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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