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入砺锋苑的生活,比沈未央想象中要……自然。霍聿枭依旧是那个忙碌的少帅,但无论多晚,总会回到这里。两人之间少了许多试探与隔阂,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默契与偶尔流露的温情。沈未央则一头扎进了他的新实验室,开始着手研究一些基础的化肥配方和日用化学品改良,日子平静而充实。
然而,乱世的宁静总是短暂的。
这天下午,沈未央正在实验室里记录一组关于氮磷钾配比对豆苗生长影响的初步数据,秦穆一脸凝重地匆匆赶来,甚至来不及敲门。
“少夫人!出事了!”
沈未央心头一紧,放下手中的笔:“怎么了?”
“我们一批从关内采购的紧急药品,主要是磺胺和阿司匹林,在辽西走廊被一伙来历不明的马匪劫了!”秦穆语速飞快,“前线撤回的伤员,还有奉天城几家医院,库存即将告罄!没有这些药,伤口感染和高热会要了很多人的命!”
药品被劫!伤员危在旦夕!
沈未央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磺胺是这个时代最重要的抗菌药物,阿司匹林是基础的解热镇痛药,这些都是战时救命的基石。
“查到是谁干的了吗?”沈未央一边快速脱下实验服,一边冷静地问。
“痕迹做得像马匪,但手法专业,时机精准,八成是赵庆云残部或者日本人指使的,目的就是掐断我们的后勤,制造混乱!”秦穆咬牙切齿。
“少帅知道了吗?”
“己经知道了,正在调兵追查,但找回的希望渺茫,而且远水解不了近渴!”秦穆看着沈未央,眼神里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期盼,“少帅让我来问问您……有没有……有没有什么应急的办法?”
办法?
沈未央的大脑飞速运转。磺胺的合成工艺复杂,以现在的条件根本无法短时间内量产。阿司匹林(乙酰水杨酸)的合成相对简单一些,原料是水杨酸和乙酸酐,但水杨酸可以从柳树皮中提取,乙酸酐的制备也需要时间……
首接合成西药,短期内不现实。
他的目光扫过实验室里那些瓶瓶罐罐,脑海中闪过另一个思路——中药提取与替代!
“立刻去办几件事!”沈未央当机立断,语气不容置疑,“第一,大量收购柳树皮,越多越好!第二,搜集市面上所有能买到的黄连、黄芩、金银花、蒲公英这类具有清热解毒功效的中药材!第三,找几个信得过的、手脚麻利的老药工和学过西医的医生过来帮忙!”
秦穆虽然不明白要柳树皮和老中医有什么用,但对沈未央的命令己经形成了条件反射般的信任,立刻应道:“是!我马上去办!”
沈未央则立刻回到实验台前,铺开纸张,开始回忆并绘制简易的提取和浓缩装置草图。他需要从柳树皮中大量提取水杨苷(在体内可转化为水杨酸,具有解热镇痛作用),并对那些中药材的有效成分进行初步的提取和浓缩,制成便于使用和剂量控制的浸膏或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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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实验室和相邻的院落立刻变成了一个临时的“战地药研中心”。柳树皮堆成了小山,药工们负责初步的清洗、剪切和研磨;找来的两位西医学生和一位老中医负责药材的鉴别和药性指导;而沈未央则带着赵工等几个核心助手,负责最关键的有效成分提取和工艺流程控制。
他用最简单的设备搭建起了回流提取装置,用酒精和水作为溶剂,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温度和时间,力求最大限度地提取出有效成分。
“沈先生,这柳树皮熬出来的水,真的能退烧止痛?”老中医看着沈未央的操作,将信将疑。
“柳树皮中的水杨苷,经过人体代谢后,其作用与阿司匹林类似,虽然效力和纯度不及,但紧急情况下足以应对发热和轻度疼痛。”沈未央一边观察着冷凝管中滴下的液体,一边解释,“而黄连素、黄芩苷等成分,也被证实具有广谱的抗菌消炎作用。”
他的解释半古半今,夹杂着现代药理学名词,老中医听得云里雾里,但看他操作严谨,言之有物,也不由得信了几分,更加卖力地配合起来。
霍聿枭闻讯也赶了过来,他没有进到核心区域打扰,只是站在院门口,看着里面灯火通明、人人忙碌的景象,看着沈未央在蒸汽缭绕中专注而沉静的侧影。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吩咐秦穆调来一个班的士兵,将这里严密保护起来,并确保所有物资供应畅通无阻。
经过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奋战,第一批简易替代药品终于被赶制出来:淡黄色的柳树皮提取物结晶(粗制水杨苷),以及深褐色的黄连黄芩复合抗菌浸膏粉。
沈未央亲自带着这些“土法制药”,在几位医生的陪同下,赶到奉天最大的伤兵医院进行临床试验。
效果虽然比不上纯粹的西药,但确实有效地控制住了大部分伤员的高热和感染迹象,大大降低了死亡率!尤其是对于轻中度感染的伤员,效果尤为明显!
消息传回,整个临时药研中心爆发出疲惫却兴奋的欢呼声!他们做到了!在绝境中,硬生生开辟了一条生路!
霍聿枭再次来到实验室时,沈未央正累得靠在椅背上小憩,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角却带着一丝满足的、浅浅的弧度。
霍聿枭放轻脚步,走到他身边,将一件大衣轻轻披在他身上。他低头看着沈未央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骄傲,有心疼,更有一种沉甸甸的庆幸。
他伸出手,极轻地拂开沈未央额前一缕被汗水黏住的发丝。
这个他当初被迫接受的“男妻”,这个他一度视为“样本”的存在,早己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他麾下最锋利的“矛”,最坚固的“盾”,也成了他心底最柔软、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沈未央在睡梦中似乎有所感应,无意识地蹭了蹭他带着薄茧的手指。
霍聿枭俯下身,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沉而郑重地说:
“你又救了我一次。救了成千上万的弟兄。”
“沈未央,我霍聿枭此生,绝不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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