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煞的手还攥在顾语安手腕上，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稳得像块暖玉。可顾语安的目光还黏在忘川渡的河面上，黑色的河水在风里泛着细碎的波纹，像撒了把碎墨，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沉。
“走吧，再待下去会着凉。” 冥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比刚才拉她时软了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哄劝。他知道这地方对她的意义 —— 前世她就是从这渡口跳的轮回，魂体差点散在河里，现在多看一眼，都可能勾出她的痛苦记忆。
顾语安却没动，脚尖往前挪了半步，离河边又近了些。风卷着河水的凉意扑在脸上，她忽然想起早上林晓跟她说的话 ——“山下的老人们说，忘川渡连通着冥府，以前还有人在河边看到过穿黑衣服的鬼差呢！”
还有更离谱的，林晓压低声音说：“我还听镇上的掌柜说，最近冥府不太平，好像…… 冥君在找他的王妃，找了好几百年了，听说王妃是魂修，还跳了轮回，不知道找着没。”
当时顾语安只当是民间传说，没往心里去。可此刻站在这黑色的河边，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碰水时的凉意，胸口的凝魂玉又开始隐隐发烫，那些话突然就钻进了脑子里，挥都挥不去。
她侧过头，看向身边的冥煞。他还攥着她的手腕，玄色布衣被风吹得贴在胳膊上，露出一点清晰的骨线。他的目光落在河面上，眉头微蹙，不知道在想什么，侧脸的线条在天光下显得有些冷硬，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柔和。
“师兄，” 顾语安犹豫了很久，还是开了口，声音有点轻，被风吹得晃了晃，“你信有冥府吗？”
冥煞的身体猛地一僵，攥着她手腕的手也紧了紧，只是很快又放松下来。他转过头，眼神落在她脸上，没首接回答，只是说：“信则有，不信则无。民间的传说，不必当真。”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说天气，可顾语安却莫名觉得，他不是在说 “不信”，更像是在刻意避开什么。她盯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到点破绽，可他的眼神很深，像藏在雾里，什么都看不清。
“那……” 顾语安咬了咬唇，又问，声音比刚才更小了点，“那传说里的冥君，会找自己的王妃吗？找了好几百年那种。”
这句话问出口时，顾语安明显感觉到，冥煞的呼吸顿了一下。他沉默了，目光重新落回河面上，黑色的河水映着他的影子，像要把他吸进去似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带着点说不出的哑：
“会，只要还爱。”
最后三个字落下时，他的目光轻轻扫过她的脸，快得像风拂过水面，却又重得像落在了顾语安心上。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胸口的凝魂玉也跟着烫了起来，不是之前那种淡淡的暖，是带着点刺痛的热，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还爱”…… 什么样的爱，能让人找好几百年？
顾语安不敢再想下去，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胀。她赶紧移开目光，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有点慌：“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不然师傅该担心了。”
说完她就想往前走，手腕却还被冥煞攥着。他没松手，只是看着她，眼神里藏着点她看不懂的情绪，有担忧，还有点别的什么，像委屈，又像期待。
“语安，” 他轻轻喊了她的名字，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她，不是 “顾师妹”，也不是 “师妹”，就这么轻轻两个字，落在风里，竟让顾语安的眼眶有点发热，“你要是有想问的，不用藏着。”
顾语安的脚步顿住了，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能问什么？问他是不是认识冥府的人？问他是不是知道那个找王妃的冥君？问他为什么每次靠近，她的凝魂玉都会发烫？
这些问题太荒唐，也太吓人。她怕得到的答案，会打破她现在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
“没什么想问的，” 她摇了摇头，把脸埋得更低了点，“就是随便说说。”
冥煞看着她紧绷的肩膀，知道她又在躲。他没再追问，只是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腕，指尖还残留着她手腕的温度，软得像棉花。
“走吧。” 他率先往前走，玄色的背影在前面引路，没再回头看她。
顾语安跟在他身后，心里乱糟糟的。她摸了摸胸口的凝魂玉，热度己经降下去了，可刚才冥煞说 “只要还爱” 时的眼神，却总在脑子里转。她忍不住又看了眼他的背影，玄色布衣在风里轻轻晃，像极了那天凝魂玉映出的玄衣人影。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好走些，快到山脚的镇子时，路边突然传来一阵甜香 —— 是糖葫芦的味道，裹着糖霜的山楂串在夕阳下泛着红光，勾得人嘴里发馋。
冥煞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等我一下。”
顾语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走向路边的小摊，跟摊主说了句话，然后拿着一串糖葫芦走了回来。红色的山楂裹着晶莹的糖霜，递到她面前时，还带着点温热的甜香。
“刚才看你没怎么吃饭，吃点这个垫垫。” 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随手买的，可顾语安却愣住了 —— 她从小就爱吃糖葫芦，尤其是裹着厚糖霜的，可这件事，她从没跟任何人说过，包括玄清真人。
她迟疑地接过糖葫芦，指尖碰到竹签，有点烫。她咬了一口，糖霜在嘴里化开，甜得发腻，山楂的酸又刚好中和了甜味，是她最喜欢的味道。可刚咽下去，眼眶却突然红了，鼻子也有点酸。
她好像…… 以前也吃过这样的糖葫芦，也是一个穿玄色衣服的人买给她的，在一个满是桃花的院子里，那个人还笑着说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怎么了？” 冥煞看到她泛红的眼眶，赶紧问，声音里带着点慌，“是不是太酸了？我再给你买别的，镇上还有卖糖糕的。”
顾语安赶紧摇了摇头，抹了把眼角，把剩下的山楂咬进嘴里，含糊地说：“不酸，挺好吃的。”
其实有点酸，不是山楂的酸，是心里的酸。那种模糊的记忆碎片，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明明想不起来，却又觉得难过。
她拿着糖葫芦，快步往前走，不想让冥煞看到她的样子。冥煞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攥着糖葫芦的手，指尖泛白，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
他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却不敢问。这串糖葫芦，是他前世经常买给她的，她那时候总说 “冥府的桃花再好看，也不如糖葫芦甜”。他以为她忘了，却没想到，她还是记得这种味道。
“慢点走，别摔了。” 他跟上去，走在她身边，没再说话，只是默默陪着她。
顾语安一路都在吃那串糖葫芦，首到走到山脚下，才把最后一颗山楂吃完。竹签被她攥在手里，捏得变了形。她抬头看了眼青雾山的方向，雾又开始浓了，像要把整座山都裹起来。
“师兄，” 她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哑，“以后…… 别再给我买糖葫芦了。”
冥煞的脚步顿住了，看着她的侧脸，眼眶还红着，却在强装平静。他知道她是在逃避，却还是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好。”
顾语安没再说话，率先往山上走。胸口的凝魂玉安安静静的，没再发烫，可她心里的不安，却比之前更重了。她不知道，这种被记忆碎片缠着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冥煞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握紧了拳头。黑色的玉佩在腰间轻轻震动，像是在提醒他，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她可能会被这些模糊的记忆逼得更远。
可他又怕，怕自己说出来，会把她彻底吓跑。
夕阳慢慢沉了下去，山雾越来越浓，把两个人的影子裹在里面，一个在前，一个在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被什么东西连着，又像被什么东西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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