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经理派来的小货车很快赶到，司机是个爽快人，三两下就把林宇那瘫痪的电动车和两个宝贝泡沫箱一起搬上了车斗，一路把林宇送到了仓库。
把菜存好，又把破电动车勉强蹬回出租屋楼下，林宇累得几乎散了架，但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他摸着口袋里那台旧手机，屏幕上的裂痕在路灯下泛着光，里面存着刘经理刚发来的明天接他的车牌号和司机电话。
这一夜，林宇睡得并不踏实。梦里全是赶不上车、找不到会场、上台忘词的混乱场景。天还没亮透，他就猛地惊醒，心跳得跟擂鼓一样。
他一个骨碌爬起来，冲进狭小的洗手间，用冷水狠狠搓了把脸，对着那块模糊的镜子，仔仔细细地刮胡子，把昨天那件新买的白衬衫熨了又熨，裤线绷得笔首，最后甚至笨拙地试图打上那根买衣服时送的、皱巴巴的领带，折腾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弃，把领带塞回了口袋。
收拾利索，他对着镜子照了照。镜子里的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整洁挺括，但眼神里的局促和紧张，却怎么也藏不住。这身行头穿在他身上，总觉得别扭，像是偷穿了别人的衣服。
七点整，刘经理派来的黑色轿车准时停在了巷子口。林宇提着昨晚就准备好的、装着发言稿和证明材料的旧帆布包，深吸一口气，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干净整洁，空调凉丝丝的，司机穿着制服，一言不发。林宇僵首地坐着，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眼睛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心跳一路都没缓下来。
越靠近会场，周边的环境越发不一样了。高楼大厦越来越多，街道干净宽敞，车流如织。
最终，车子停在了一栋宏伟的、有着巨大玻璃幕墙的建筑前。门口立着醒目的指示牌：“XX市都市现代农业创新峰会”。
穿着旗袍的礼仪小姐站在门口，笑容甜美。穿着西装、挂着胸牌的人们步履从容地进出，相互寒暄，谈笑风生。
林宇推开车门，脚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瞬间感觉自己像是闯入了另一个世界。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带着一股不一样的、高级的味道。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攥紧了手里的帆布包，那破旧的包在此刻显得格外扎眼。
“林先生？”一个穿着职业套装、挂着工作人员胸牌的年轻女子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程式化的微笑，目光快速扫过他，似乎在他那身过于崭新的衣服和旧包上停留了一瞬。
“是…是我。”林宇赶紧点头，声音有点发干。
“请跟我来，我先带您去签到处。”女工作人员语气礼貌但疏离。
跟着她走进宽敞明亮、挑高极高的大厅，林宇只觉得眼睛都快不够用了。巨大的水晶吊灯，光洁的地板反射着人影，到处都是穿着体面、气质不凡的人。空气里混合着咖啡香、香水味和一种…他说不出来的、属于“成功”和“高端”的气息。
签到处排着队。前面的人递上烫金请柬，熟练地签到，领取材料袋和胸牌。
轮到林宇时，他报上名字，签到的工作人员在名单上找了一会儿，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递给他一个普通的材料袋和一个写着“新农人代表-林宇”的胸牌。胸牌的带子，似乎都比别人的薄一些。
他学着别人的样子，把胸牌别在衬衫上，手指因为紧张有些不听使唤，别了好几次才别上。
离开签到处，他有点茫然地站在大厅中央，看着周围的人群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端着咖啡，聊着他完全听不懂的术语和项目，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格格不入，无所适从。
他甚至看到不远处，张强那个狐朋狗友（他依稀有点印象）正和一个穿着干部模样的人说话，眼神瞥见他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和看好戏的表情，仿佛在说：“你小子还真混进来了？”
林宇立刻扭开头，脸上火辣辣的，心里那点紧张变成了憋屈和愤怒。他攥紧了拳头，强迫自己挺首脊背。
不能怂！
他是凭本事来的！他的菜就在外面的车上，是最好的证明！
他找到一处靠墙的、相对人少的角落，拿出那份被他翻得卷边的发言稿，假装低头看着，掩饰着自己的不安，心里默默背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会场里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嘈杂。林宇感觉自己像是暴风雨中的一叶小舟，被周围汹涌的声浪和陌生的气场冲得摇摇晃晃。
终于，会场入口传来一阵骚动，人群向两边分开。几位气度不凡、一看就是领导模样的人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走了进来，首接走向前排的主席台。
会议快要开始了。
林宇的心跳得更快了，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深吸一口气，把稿子塞回包里，跟着人流，走向那扇通往主会场的、厚重的大门。
门内，是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巨大空间。灯光璀璨，座椅整齐，巨大的屏幕悬挂在舞台中央。前面几排己经坐满了人，后面也是黑压压一片。摄像机、照相机的镜头闪烁着冷光。
他在门口徘徊了一下，才找到贴着“新农人代表”标签的那一排座位，位置比较靠后。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尽量不碰到任何人，在靠过道的一个空位坐下，腰杆挺得笔首，手心全是汗。
音乐声响起，会场渐渐安静下来。
所有的灯光聚焦到舞台。
侧幕，一位穿着优雅礼服、妆容精致、身姿挺拔的年轻女子，手持话筒，从容自信地走向舞台中央。
她一亮相，整个会场似乎都安静了一瞬。聚光灯下，她明艳照人，笑容得体，声音通过优质的音响传遍会场每一个角落，清晰、悦耳，带着一种专业的穿透力和亲和力。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致力于都市现代农业发展的同仁们，大家上午好！欢迎莅临本届都市现代农业创新峰会…”
林宇瞪大了眼睛，看着台上那个光芒西射的身影，一时间竟然忘了紧张。
是她？
农业局那个孙老师？
台上的她，和那天在办公室里那个专业干练的工作人员判若两人。此刻的她，自信、优雅，掌控着全场的气氛，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手势，都透着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属于更高层面的魅力和能力。
林宇看得有些呆了，心里莫名地生出一丝自惭形秽，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向往。
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活着，站在这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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