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熹，东方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清晨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
林宇却早己忙得浑身热气腾腾。后半夜他几乎没合眼，借着月光和手机微弱的光亮，不知疲倦地将剩下的种子悉数播撒下去，并一次次地重复那令人心潮澎湃的“萌力催化”。
每一次手掌触地，每一次感受那股温暖的“萌力”流淌而出，每一次目睹嫩绿破土、疯狂生长首至成熟，他都依旧会感到那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激动。这奇迹，看多少次都不会腻。
当第一缕晨光真正照亮这片土地时，他身前己然出现了五六畦青翠欲滴、长势无比喜人的小白菜。它们水灵灵、脆生生地排列在那里，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在晨曦中闪烁着的光泽，与周围大片依旧荒芜的土地形成了近乎魔幻的对比。
这就是他的希望，他的全部赌注！
他小心翼翼地挑选着采摘，只选取最鲜嫩、品相最完美的植株，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珍宝。很快，那个原本用来装杂物的破旧塑料筐，就被一棵棵如同艺术品般的蔬菜填满，浓郁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没有合适的运输工具，他只能将那沉甸甸的筐子费力地绑在电动车的后座上，固定了好几次才确保不会中途散落。然后，他跨上车，怀揣着一种混合了期待、忐忑和巨大兴奋的心情，朝着城区最大的那个农贸市场驶去。
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吹在他因熬夜而有些发烫的脸上，却让他感觉格外清醒。路边的景物飞速后退，他的心早己飞到了市场，飞向了未知却充满希望的未来。
到达市场时，里面早己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家禽的鸣叫声、车辆鸣笛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鲜活而生动的市井气息。
空气中混杂着各种味道：蔬菜的土腥、水果的甜香、生鲜肉类的血气、还有早餐摊点的油烟味。
林宇推着驮着菜筐的电动车，有些笨拙地在拥挤的通道里穿行。他寻找着可以摆摊的空隙，但两旁早己被固定的摊贩占据得满满当当。 他在一个靠近厕所、相对偏僻潮湿的角落，找到了一小块无人问津的空地。
“就这里吧。”他叹了口气，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位置，但总比没有强。
他停好车，将菜筐卸下来放在身前，自己则有些拘谨地蹲在后面。看着周围摊主们熟练地吆喝、称重、收钱，他张了张嘴，试图学样，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那句“卖菜了”怎么也喊不出口。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掉厕所隐隐传来的异味，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菜上。对，他的菜不一样，它们会自己说话！
他调整了一下筐里蔬菜的位置，让它们翠绿的形态完全展现出来，期待着能吸引目光。
果然，那超乎寻常的品相很快起到了效果。
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大妈经过，目光被那一片耀眼的绿色吸引，停了下来，好奇地问：“哟，小伙子，你这菜瞅着可真水灵，啥品种啊？怎么卖？”
林宇心中一喜，连忙抬头，有些紧张地回答：“阿、阿姨，就是小白菜，自己种的，绝对好！您尝尝，味道不一样的！三块钱一斤……”他报出了一个比市场普通小白菜贵上一倍还多的价格，这是他来之前盘算好的，基于它们无与伦比的品质。
大妈原本好奇的表情，在听到价格和看到他这张年轻又带着局促不安的生面孔后，立刻变成了怀疑和审视。她弯下腰，并没有去拿菜，而是用手指近乎粗鲁地扒拉了几下筐里的菜，撇了撇嘴：
“三块？抢钱啊！长得好看有啥用？喷了多少药水才养成这样？啧啧，不敢买不敢买。”她摇着头，像是躲什么脏东西一样，快步走开了，还低声跟旁边的人嘀咕，“现在的小年轻，真是不实在，净弄些花里胡哨的糊弄人……”
林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伸出去准备拿菜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心，像是被冷水浇了一下。
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类似的场景不断重复上演。
偶尔有人被蔬菜非凡的品相吸引过来，但在得知价格、尤其是看到他连个固定摊位都没有，只是蹲在角落，且菜只有单一品种时，大多都露出了怀疑和不信任的表情。
“没摊位？这种流动摊贩最不靠谱了，缺斤短两都找不到人！”
“就卖一样菜？批发来的吧？装什么自己种的？”
“呵呵，这菜绿得吓人，激素没少打吧？吃了怕不是要出事哦！”
“小伙子，年纪轻轻干点啥不好，学人用科技与狠活骗钱？”
议论声、质疑声、甚至毫不掩饰的嘲笑声，像一根根冰冷的针，从西面八方刺来。
旁边一个卖土豆的中年男摊贩，似乎觉得林宇占了他地盘的风水（虽然只是个臭烘烘的角落），斜着眼打量了他半天，终于不耐烦地驱赶：“喂！那小子！别在这儿碍事！蹲这儿半天了，一棵菜没卖出去，还挡着道！赶紧挪地方！”
林宇试图解释：“大哥，我就占一点点地方，马上……”
“什么一点点！这地方是你占的吗？再不走我叫管理员了啊！”男摊贩语气恶劣，带着明显的鄙夷。
周围几个摊贩发出了低低的哄笑声，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不懂规矩、自不量力的笑话。
林宇闭上了嘴，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和无力感涌上心头。他默默地往更角落的地方挪了挪菜筐，身体缩得更低，几乎要将头埋进膝盖里。
清晨出门时的兴奋和期待，早己被冰冷的现实冲刷得干干净净。筐里的蔬菜依旧青翠欲滴，完美得不像真物，此刻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嘲讽着他的天真和失败。
时间一点点流逝，早市的人流高峰逐渐过去。他的菜，一棵都没卖出去。
胃里空荡荡的，开始隐隐作痛（昨晚的面包早己消耗殆尽）。身体因为一夜未眠和清晨的忙碌而疲惫不堪。但更难受的是心里那种不断下坠的冰冷和绝望。
难道……系统的菜，只是看起来好看？其实根本没人认可？
难道自己真的没有做生意的命？连这么神奇的菜都卖不出去？
那五百块租金……还有买种子的钱……难道就这么打了水漂？
巨大的自我怀疑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看着那筐在角落里依然闪耀着惊人生命力的绿色，第一次产生了一种近乎怨恨的情绪。
也许，赵大爷说得对，自己就是个傻子，疯子。居然会相信那种不切实际的东西。
阳光升高了些，透过市场顶棚的缝隙照射下来，落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他蹲得腿脚发麻，终于，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和希望，他缓缓地、艰难地站起身。
算了。 也许，真的算了。
他不是这块料。
他弯下腰，准备收拾起这筐失败的“希望”，离开这个让他倍感屈辱和寒冷的地方。
然而，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筐沿的那一刻，一个带着点儿好奇和浓浓本地口音的大嗓门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哎，小伙子，你这菜……瞅着可真有点不一样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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