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府后院的小绣房里己亮起了微光。卫小娘坐在窗边的绣架前，指尖捏着细如牛毛的绣针，正给一方素色绢帕绣着缠枝莲纹。晨光透过窗棂落在她鬓边，几缕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光洁的额角，她却浑然不觉，只专注地盯着帕面，每一针都绣得细密规整。
“姨娘，您都绣了一个时辰了，歇会儿吧。”画屏端着一碗刚温好的银耳羹走进来，看着卫小娘略显疲惫的神色，忍不住劝道，“这帕子就算赶工，也不急在这一时，仔细伤了眼睛。”
卫小娘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放下绣针，接过银耳羹小口喝着，目光却落在桌上叠放整齐的绣品上——有绣着玉兰的荷包、缀着珍珠的扇套，还有几方绣着不同纹样的绢帕，每一件都精致得能让京中贵妇眼前一亮。她轻轻抚摸着绢帕上的花纹，语气带着几分怅然：“不赶不行啊，明儿今年十二了，再过几年就要议亲，我得早些为她攒些底气。”
画屏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姨娘是想给姑娘攒嫁妆？可府里对公庶女的嫁妆有定例，虽不算丰厚，但也够用了，您何必这么辛苦？”
“够用？”卫小娘苦笑一声，“府里的定例看着体面，可都是记在盛府账上的，真到明儿出嫁时，能不能全拿到手，拿到手后会不会被夫家轻视，都是未知数。再说，盛紘的官途起起伏伏，若是将来府里出了变故，明儿没有自己的私房，在夫家如何立足？”
这一世，她这个做母的想要给女儿撑起一片天，她要给明兰攒一份“不依附盛府、只属于她自己”的嫁妆，让女儿无论嫁入谁家，都能有底气挺首腰杆。
画屏这才懂了卫小娘的心思，眼眶微微发红：“姨娘都是为了姑娘好，只是这绣品虽精致，单靠卖这个，何时才能攒够像样的嫁妆？”
“慢慢来，积少成多。”卫小娘拿起桌上的绢帕，眼神坚定，“我打听了，京中贵妇圈里最看重这些手工精细的绣品，尤其是独一无二的纹样，能卖出好价钱。你悄悄联系李掌柜，让他帮我把这些绣品带到‘锦绣阁’寄卖，就说是‘远房亲戚绣的，想换些银钱补贴家用’，切记不可透露我的身份。”
李掌柜是卫小娘娘家旧部，如今在京城开了家布庄，为人可靠，是卫小娘为数不多能信任的人。画屏点头应下，小心翼翼地将绣品包好，藏在随身的包袱里，趁着府里下人还没起身，悄悄出了府。
接下来的日子，卫小娘把大部分空闲时间都用在了绣活上。白日里要教明兰读书、照看明轩，还要应付府里的琐事，只能在夜里等孩子们睡熟后，点着油灯绣到深夜。有时绣到手指被针扎破，流出的血滴在绢帕上，她便巧妙地将血点绣成一朵小小的红梅，反倒让绣品多了几分灵气。
明兰察觉到母亲近来总是晚睡，眼底也添了几分倦色，忍不住问道：“阿娘，您最近是不是太累了？为什么总在夜里做活？”
卫小娘怕女儿担心，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娘是在给你做新帕子，你不是说喜欢娘绣的花纹吗？等娘绣好了，给你做一整套。”
明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悄悄把自己的烛台挪到卫小娘的绣架旁：“阿娘，我陪您一起，等您绣累了，我给您读诗解闷。”
看着女儿懂事的模样，卫小娘心中一暖，眼眶微微发热。她知道，这份辛苦没有白费，为了女儿的未来，再累也值得。
半个月后，画屏带着好消息回来了。她压低声音，兴奋地对卫小娘说：“姨娘，李掌柜说您的绣品卖得极好！那方缠枝莲帕子被吏部尚书家的夫人买走了，给了五十两银子；还有那个珍珠扇套，被长公主府的丫鬟买走了，也给了三十两！李掌柜把银子都换成了碎银，让我悄悄给您带回来，还说往后您绣多少，他都能帮您卖掉。”
卫小娘接过画屏递来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亮晶晶的碎银，加起来足有八十两。她握着沉甸甸的银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这是她为明兰攒下的第一笔私房钱，虽不多，却是她对抗命运的第一步。
她没有把银子存入盛府的库房，而是找来一个带锁的木盒，将银子仔细收好，藏在床榻下的暗格里。暗格里还放着她早年攒下的几支银簪、几块玉佩，都是她为自己和孩子们留的后路。她轻轻抚摸着木盒，在心里暗暗发誓：往后她要绣更多的绣品，赚更多的银子，不仅要给明兰攒够嫁妆，还要为自己和明轩攒下足够的底气，再也不任人摆布。
从那以后，卫小娘的绣活从未停歇。她不仅绣帕子、荷包，还开始尝试绣更复杂的屏风、帐幔，纹样也越发新颖——有时是江南的烟雨杏花，有时是塞北的大漠孤烟，每一件都独具特色，在京中贵妇圈里渐渐有了名气，不少人都托李掌柜“预定”她的绣品。
有一次，李掌柜带来消息，说靖国公府的老夫人想定制一幅“百鸟朝凤”屏风，愿意出五百两银子。五百两银子，几乎抵得上盛府半年的用度，画屏都忍不住激动：“姨娘，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有了这笔银子，姑娘的嫁妆就有大半着落了！”
卫小娘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仔细询问了屏风的尺寸、要求，又算了算所需的丝线和时间，才对画屏说：“你告诉李掌柜，屏风我接下了，但要给我三个月时间，而且丝线得由我亲自挑选，不能用差的料子。”
她知道，这次的单子是难得的机会，不仅能赚得巨额银子，还能通过靖国公府的关系，让自己的绣品更进一步。接下来的三个月，卫小娘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到屏风的刺绣中，手指被扎得伤痕累累，眼睛也熬得通红，却从未有过一句怨言。
当“百鸟朝凤”屏风完成，被李掌柜送到靖国公府时，老夫人见了赞不绝口，不仅给了五百两银子，还额外赏了一匹上好的云锦，让李掌柜转交给卫小娘。卫小娘拿着银子和云锦，没有丝毫懈怠，又立刻开始筹备下一批绣品——她知道，在这深宅大院里，只有手里的银子和能力，才是最可靠的依靠。
这天夜里，卫小娘绣完最后一针，看着桌上精致的绣品，又看了看床榻下装满银子的木盒，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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